有些意外,我没想到在她死亡鉴定结果出来前时希会先找上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我随手将称起来莫名有点轻巧的黄金熔炉撇进黑洞进入了四时钟内部,切换好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提前感慨道——
“唉......可惜可惜,太年轻了。果然人命如白驹苍狗,非是我等能介控......”
“行了,别演了。那位都已经告诉我了。”
“???嗯?”
时希有些无礼地打断了鄙人的哀悼演讲,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尾指所系的隐线,发色相较几年前似乎又浅淡了些许——可悲,无聊枯燥的仙境公务员生活已经让鄙人的同僚累掉色了。
“虽然御王阁下不怀好意顺手牵羊,但黄金熔炉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存放地了——先在暗昼空间里存些时日也无妨,缉事处和司法组会联合监督阁下的一切动向。”
“这......其实大可不必......”
“黎灰,有些人是会下地狱的。”
时希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不明所以摊开手,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手中的倒带时空。
“你是说她?”一个狠得下心诛杀仙子迫害同族的人类,确实很适合。
时希不再言语,我从容地摘下眼镜,不明所以地回看她——当然,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
“曾经有个人问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虚妄的幻梦还是无谓的真实……”
她突然岔开话题,怀表模糊的侧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其实她来找我时,我曾经称量过她能提供的价码——不够,远远不够。”
我莞尔,选择当一个安静的听众,也深知时希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但后来,有人来找我——他说他愿意用半颗心,换一个人得偿所愿。”
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从空间中调出黄金熔炉后引灵勘测——不错,确实只有一半。
好,好得很……
“三十年前的我答应了他,为了交易过程严格保密又剔除他前生的记忆,取了他半颗心,换三十年后她能重来一次。”
“……时希,趁人之危借贷高利叫'奸商',私吞盈利隐瞒同僚叫'过分'。”
“黎灰,时间本就是赌徒的筹码,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利用它——包括我。”
时希永远都是那副雕版印刻里的冷硬神色,沉默良久后她轻轻拿起那宗保密交易,碾碎成星尘洒入浮光粼粼的时间长河,又加上了一句——
“而且没有那位的支持,我也不会冒险揽下这样的麻烦。”
“嗯?”
“御王阁下的故交,想必在见到幕天封印的时候您就猜到了。”
我承认我确实不太喜欢同行跟我一样明知故问的职业病,这真的会让人很不爽地想坦然直言。
但有些话挑明了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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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希应她的要求,抹去了她父亲与老师的记忆——人类多余的情感总会产生一些新的误差,而这样的售后处理总是可以解决一些麻烦。
这样的结局,要说唏嘘不值得,要说遗憾又与鄙人无关,不过在我观察过的人类中,那小死丫头也算为数不多的有趣人。
她希望人定胜天,可终究无法与神明比肩。
我想来不爱看逆天改命的戏码,我只是略有些感慨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写她的命运。
随后我去人类世界走了走,不知道哪个粗鄙无礼的下水道工人把商业街上的盖撤走了,让鄙人爬了很久才爬上来。
不过如果我知道会撞上时希的下手,可能我不会选择来人类世界故地重游。
“御……御王阁下?您是御王阁下吗?”
“……不是。”
“您是掉下进下水道了吗?您别担心,我会帮助您的!”
“……不用。”
“真的是您?太好了!茉莉!快过来!御王阁下在下水道里!”
“……啧。”
辛灵的战士都这么热情得讨人厌吗?
那个人类喋喋不休地恨不得把鄙人无心失足的消息搞得人尽皆知,如果不是茉莉用甜蜜伞慷慨相助,鄙人恐怕真的会把他扔进黑洞去跟御影蝠一起搬砖。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对了,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时希的小白脸下手吞吞吐吐地提起那个死得稀碎稀碎的小死丫头,倒让我我有些好笑地反问——
“你凭什么觉得一个死人会有办法存活?”
“我——她……她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那是她唯一一次机会,那时没有人愿意帮她,她就向时希押上了她所有的时间。”
我看那少年人的脸色白了白,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想维持表面上的礼貌最终生硬地扯出一个干瘪的微笑。
“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个时空里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今天你感到歉疚,开始后悔力不能及,明天自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再过几年,时希磨平你们的记忆,你还会记得她的死状么?”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假客套的说辞,不由得开始更厌恶人类——尤其是这样的人类。
“您……对于她就没有一丝悲悯吗?她毕竟为曼多拉工作,她毕竟——”
“悲悯?只有蠢人会乞怜神明的悲悯,神明不是菩萨,没有普渡众生的职责。”
看在时希的面子上我多跟他说了两句——不过交流起来是真的有些乏力,我很不看好时希的这个接班人,太优柔寡断。见什么事都想念个“阿弥陀佛”,可自己的能力又仅限于此。
少年人堪堪闭了嘴,神情难以描摹地盯着鄙人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跟时希有些相仿,看得人莫名其妙。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有些潦草地告辞后继续沿着人类文明的繁华长街走——一直走到永信大厦前,我注意到它高耸的天台已经围了一层不锈钢的坚实牢笼。
我有些好笑,料想要是一个人真想赴死,这些玩具一样东西又怎么拦得住呢?
随着人流我缓缓踱到了那个十字路口,看红绿灯的光亮被夜色裹挟成雷霆轩俗气的东北风情迪厅夜景,忽然想起来那个小死丫头变成傻娃娃的时候总喜欢跟在我后面——就算孟艺再怎么甜声细气地诱哄,也不肯离开。
那段时间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像个愚蠢的禽类幼崽一样,连火燎耶都敢打趣鄙人像个集装农场一胎八宝的老母鸡。
面前是不息的车流,真实得近乎虚幻的光影倏然在眼前闪过,让人有些恍惚。
——“松不松?”
——“不!松!”
——“好耶!好多毛毛!艺艺吹——”
——“灰灰妈妈——”
——“我不是你妈,要找妈去找庞尊。”
——“布要——灰灰头发长长,是妈妈——妈妈头发也长长~”
小孩的思维总是很简单,但小死丫头跟我所见过的别的人类幼崽似乎不太一样——她似乎对“妈妈”这个概念一直很不清楚,她管每一个有长头发的人都喊“妈”,在她的印象里,“妈妈”似乎只是一个有着长头发的模糊影像,安上谁的脸都可以。
我有些怅然地看着身后的人影窜动的前面,在路沿边伫立了很久,一种无状的感觉随着喧闹的人群逐渐压上心底。
细想起来我似乎没看见那小丫头的死状——不知道有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冷风吹的我有些头疼,索性靠着路灯眯起眼小憩一下,时不时仰头看看晃得人眼晕的满月——俯仰之间似乎已经过千年。
我将手插进外衣兜中,无端的寒意倒是让人有些瑟缩,路边一个蹦哒着跟泰迪犬一样的小孩正在跟父母撒泼要糖吃,哭闹的声音让人莫名烦躁。
没等指尖传来暖意,我忽然摸索到了一块硌手的东西——借着打盹的昏黄路灯,我看清了那是一个有着幼稚俗气粉红色包装纸,还印着简笔画草莓的方形糖块。
——“灰灰妈妈!快来快来!”
——“啧……干嘛?”
在商厦门外,小丫头踮起脚扯着我的袖子将我拉到角落里,献宝似的高举起一颗小糖露出傻了吧唧的憨笑。
——“这是茉莉姐姐给茜茜的怪味糖豆!只有一个啦!是草莓味哒!茜茜给灰灰妈妈!灰灰妈妈不扔下茜茜好不好?”
我记得当时我在想着如何尽快节约时间摆脱这个定时隐患,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小孩期待的眼神,只是快速将糖快揣进兜随口敷衍了一句“嗯”。
不过小孩还是挺好哄的,随便的敷衍就能让她高兴很长时间——但那点微弱的可能就像这块廉价的小糖一样,不知道被随手揣到哪儿后就没有了后续。
仙境只有艾珍每天跟个阿尔兹海默症健忘老人一样揣着宝情糖如同游魂一般到处推销她的过期糖果——这种把人类感情视若珍宝的行为一向为人不齿。
但鬼迷心窍般的,不知为何那块糖还是到了嘴里——嗯,很不错,鞋柜樟脑丸味的。
最后我瞥了一眼指间沙沙作响的塑料糖纸,扔进可回收垃圾桶后兀自一笑——
小死丫头,总爱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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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一生停在“爱”里,可我还要走下去。
我不会回头,我只是替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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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摆鱼啊啊啊啊啊这几天都在忙周边就把番外后记放了放,终于卡点码完啦!祝大家双节快乐鸭!!!!
开摆鱼约特番的朋友……我康康审核能否放咱一🐴,不行……就、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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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摆鱼【另】反白的约稿本来想发超话的,但考虑到咱们都是私稿(而且有周边权),如果有个别盗图现象还是挺难处理的(高三狗,没时间,怕麻烦),所以咱们就小范围欣赏叭!!!(感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