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你们是不知道，今年这筒子楼就是不景气……”
“可不嘛，一平方米去年还能卖上两万四，今年出个零头都够呛！”
“要不说还是文总有眼识呢，那陲城的地皮——六百万，政府要改卫星城，还得问过咱们不是？”
“嘿！咱们就说还得是文总——来！文总，我们哥仨敬你一杯！”
文父哈哈哈哈哈……谁能知道一个荒了二十多年的破郊能改成卫星城啊！要不是我们家那丫头，我还真狠不下劲儿赌这一把——来来来，喝！
“敬文总！”
“敬文总！！”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们已渐渐有了醉意。大小的房地产商户互相恭维祝贺着，虚以委蛇地互相夸赞高谈阔论。
龙套4哎，真不是我说文总——令媛既能处财政又能画地皮下注，有这样能力您一年得剩下多少人事钱啊！
龙套2哎对对对！我跟你们说我可见过那小姑娘！呦那是一个精明干练，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跟我们谈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龙套那可不嘛，我们小姐比起那些——啊，每天悠哉悠哉啃老子的二世祖不知道强多少倍——
龙套2嘿李秘书不提还好！一提我可想起来了——最近城北高总家那个米国人的公子哥，原本带死不搭活儿的可最近突然接了他老子国外那一摊子……
龙套5嚯，是嘛？他爹放心给他？
龙套2啧，怎么不肯？活了大半辈子没个一儿半女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个不全乎的，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送去国外治了八九年呢……
龙套5可他爹国外那一摊子又不是一般人敢干的——哎话说起来那小子不还跟你们家小姐同岁？一个学生敢干这个？
#龙套赵总还是小瞧了那小子——前些日子市里六环飙车连刮花了五辆好车，他爹让人拿出几万不就平事儿了？这怎么不敢呢？
龙套4呦呵，昧良心的勾当咱们可不敢掺和——等文总和咱们哥几个告老了，由你们小姐领着我们家那几个泼皮猴，他高立铮算个屁！
#龙套哎方哥，一看您就是喝大了这话可不兴说……
龙套2说来也是呢，文总不打算把手里的交给你们家姑娘？
文守复醉意迷离地摇了摇头，仰头闷下一瓶长长叹了口气——
文父姑娘再好……可惜不是小子啊……
龙套2唉，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文哥——您也该转变成年轻人的脑子了，姑娘怎么了？不必高家那个米国儿强？
文父【苦笑】你们懂什么？你们不懂啊……
酒桌上的看客听众越发寥落稀疏，而人到中年的文守复早已没有了年轻时拼酒到凌晨的劲头，只怔怔地盯着面前红绿的酒瓶默默了许久，踉跄着起身向迷离的夜中走去。
就像二十年前，从农村老家刚来到这个大城市的他，也是自己一个人走向不知道能不能吃得饱饭的明天一样。
“唉……老文心里就是过不了那个坎啊！”
“可不，先头有那么好的一个小子，又伶俐又聪明的！可惜十六七岁的年纪，无端就被人创死了……”
“那时候老文还在高立铮手底下干呢吧？听说丧还是姓高的帮忙做的……只可恨现在是哪个挨千刀的还没找着呢……”
“各家自有各家愁啊……不早啦不早啦！咱们也散了吧啊！”
……
-
草草处理完花店那边的事儿后文茜就早早回了家，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的——可能也是因为王阿姨突然蹦出来替自己挨了亲闺女一花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她虽然讨厌王默，但她妈妈……到底还是勾起了她廉价的不忍人之心。
羡慕，也嫉妒。
文茜-喂？哎李秘书，我是文茜——爸爸下酒桌了吗？嗯——嗯好的，唉他这人就这犟脾气，喝多了就不要人送，你们多担待啊……嗯，好，行我下去接着他去。
“哐哐哐！哐哐哐！”
话音未落，一阵粗鲁的拍门声在沉寂的夜里突兀地响起，文茜立刻挂掉电话开门将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扶到沙发上。一股酒臭肉腥味儿直冲鼻腔，熏得她头昏脑胀，忍着反胃的欲望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温毛巾敷到父亲宽阔多福相的脑门上。
文茜-爸……跟你说了多少次过了七点别喝这么多……
文父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妈每天叨叨我还不够啊！你还来……嗝！对了，闺女啊——
男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中，憨笑着拍着她的肩断断续续道：
文父你老爸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钱……给你的！拿着！
文茜-……爸——
文茜有些嫌恶地将手里的牛皮纸兜推回到父亲手中，可后者已经倒头靠着沙发陷入沉睡，一来二去那个沉重的纸兜便从间隙中滚到地上——像一叠廉价的纸钱。
她咬着下唇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回屋拿些醒酒药可目光在触及那个孤零零的纸袋后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却突然袭入脑来——
——”今年的生日愿望——嗯......我希望将来能有好多好多的钱！“
——”有了钱就能买新衣服，还有好多漂亮的玩具！等我有了钱爸爸就不用出去工作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的画面刺痛着文茜的神经，她回头看了一眼疲惫睡去的中年男人，弯下腰将那个略显厚重的牛皮纸袋捡起。
——“XX15年12月23日，晴，今天我又看见舒言了。我真的好喜欢他，他说自己的理想是S大，那我也要去S大......”
借着微凉的月光，她认出了这个牛皮纸袋——那里面厚厚的一沓现金暴露了它的身份。
她苦涩地笑了笑，心道她怎么感觉这牛皮纸袋这么眼熟——这一沓子钱不就是他跳楼是死活都不肯撒开的那一兜吗？
文茜的表情多少带上了些讽刺，一想起她送父亲去火化时殡仪馆的人死活都掰不开他紧抱着这沓子钱的手，她就觉得无比可笑而滑稽。
果然，这个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你干嘛啊！这是我的日记本！你怎么跟个扒手一样还偷看别人的东西啊！”
——“我......我是你爹！这家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怎么就不能看了！”
可当她缓缓将牛皮纸袋反转过来时，一行用签字笔寥寥标记的小字却让她蓦然一怔，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牛皮纸袋脱落到小熊拖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如前世父亲在自己眼前一跃而下摔成一堆无知名姓的浆糊。
“咚！”
这回借着惨白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纸袋上的字迹——
“给茜茜考大学的梦想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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