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清晨，阳光照在菲欧娜身上，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将门口的饭端到屋里吃掉，随后把空盘子放回门口，关上了门。她走到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到椅子上将它翻开，开始一天的学习。

这种乏味单调的生活持续了十五年，但即将结束。

每天，她都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屋外的景色，偶尔能打开窗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仅此而已。别说这个房子，连这个房间都不能出去，甚至于她的锻炼也只能在这个简陋的小房间里进行。

哈斯塔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个最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这个房子是他和安东尼奥一起建起来的。虽然已经废弃了许久，而且在哈斯塔的法术下安东尼奥已经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但他这几年来一直绕着这片地方转悠，目的很明确。毫不夸张的说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地方，草都不剩一根了。可即便是这样，菲欧娜依旧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其实四五岁的时候，菲欧娜还能下楼到处走走。但是哈斯塔的运气异常的好，从被安东尼奥击败后的第一天起，不甘心的他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真正的灵丹。他只用了几十年就找到了。可不凑巧的是菲欧娜那时才四五岁，火神与水神是世仇，即使这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在她遇到汲取水灵丹神力的哈斯塔时也会不受控制的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哈斯塔倒是能打过她，但是菲欧娜毕竟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而且这孩子的来头也不小。哈斯塔的仁慈与好奇使他并不打算与她正面相对，但这就导致了她只能被囚禁在二楼的房间里，因为他时不时就会回到这里检查一遍防护咒语，顺便给菲欧娜的书架上放几本新书（当然是让自己的“小帮手”放进去的）。总之，如果哪次意外让他们正面碰到了，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找到水灵丹，一方面还是因为他知道这东西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里能引来多大的麻烦。另一方面，他无法接受自己被安东尼奥打败。不过对于安东尼奥，他倒是并无的野心想要抢回这个本来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位置剥夺了他太多的自由，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与其说被击败，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只要自己不张扬，别人不来问，谁会知道这个位置是属于他的呢？

此刻，哈斯塔正站在一楼，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菲欧娜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在神界中，当这一天到来时，无论大神小神，都是要离开家至少一年的，即使菲欧娜的自身力量强于安东尼奥，但在缺少锻炼和实践的情况下，她光靠些理论和知识还是不足以与他对抗。她只要踏出这个屋子，安东尼奥找到她就是迟早的事。

可是菲欧娜向往屋外的世界，她从有了意识开始就渴望自由，渴望与和哈斯塔之外的人交流，更渴望实践十几年来，她深深刻在脑中的成千上万的知识。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个乖孩子，甚至乖的超出了哈斯塔的预想。但在这天却不同了，如果哈斯塔仍然当作不知道，再妄想把她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几十年，恐怕她就会直接利用门之钥偷偷跑出去了。

提到门之钥，菲欧娜就还会幻想到哈斯塔的面容。打菲欧娜有记忆来，哈斯塔在她脑中的印象就只有声音了，因为自己不知道的种种原因（尽管通过大量的阅读，她摸清了一些道理），哈斯塔不肯与她碰面。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哈斯塔的小帮手——一根触手提前为她放在门口，等到她醒来后再开门拿到自己的屋子里的。甚至连门之钥，自己的法器，都是她和哈斯塔在隔着门交流后得到的。所幸她天赋较好，哈斯塔也没有在知识方面亏待她，在得到门之钥后，她很快就掌握了它的用法，不仅能用来施法，还可以作为“洞”在两个空间里穿梭。

菲欧娜无聊的盯着书，那本书她看了不下十遍，内容枯燥的要命，但菲欧娜都能够背下来了。她从不认为那上面的东西是对的，至少是在她能够接触自然之前。

菲欧娜看着逐渐升起又缓缓落下的太阳，不由得逐渐失去了耐心，但理智使她克制着，她没有把哈斯塔叫来。

不过关上这么长时间还是有点好处的，菲欧娜体内的火灵丹已经因为长时间没被使用而陷入长眠了，这就为两人碰面做了很大的贡献：菲欧娜在看到哈斯塔后不会立刻暴怒，而是可以冷静的谈话一段时间了。但是，如果菲欧娜带着愤怒下楼，那结果谁也说不准。

哈斯塔拖了很久，他知道菲欧娜在期待这件事，但她身上潜伏的危险使她不值得这么做。但如果自己不同意，恐怕她也会找个机会偷溜出去。

一颗黑蓝色的流星出现在天空，打断了哈斯塔的犹豫。

安东尼奥早已守候在这里，等着猎物跑入他的捕食网。不过，他可能是有点不耐烦，才放出了一颗“流星”来提醒哈斯塔。

哈斯塔看着流星飞过高空，落在平原那头的草丛里，不动声色的低头，然后慢慢地开口：“菲欧娜，下来。”

菲欧娜已经在清点自己的东西第十二遍了，虽然盼望着这句话，但是听到这十几年没有的命令，还是使她吓了一跳。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行李，看了一眼房间，尽管她现在很想离开，甚至可以说是逃离这里，可是看着这个养育她长大的地方，还是有点不舍。但很快，她就急切的下楼了。

她站在楼梯口，怀着兴奋与忐忑的心情长呼了一口气，随后，她一鼓作气的下了楼梯，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她长得足够大了，并且也提早得知火神与水神打仗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但在面对哈斯塔的背影时，她还是感到了抑制不住的，隐隐的愤怒。

“离开这里吧，你已经长大了”哈斯塔简短而又毫无感情的话语传出。

菲欧娜想不出什么可以回的话来，但她却细细的打量着这个人的背影，他全身都被黄色的袍子遮住，只有两只猩红色缠着绷带的干枯的手露了出来，而他的背上，若隐若现的显现出一个奇怪的木架子，不，那不是木架子，那是人的骨头！菲欧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即使她没有见过除了自己和书上绘图之外的任何人类，但潜意识提醒着她，面前这个，养育了她十几年的恩人，不是人类。接着，她又看到了他的脚，她之前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脚都被许多粗长的黑紫色的触手顶替了，她打了个冷战，随后轻轻的问到：“你……就是哈斯塔吗？”

“是。”声音接着传来，菲欧娜听出，他真的是和当初隔着门与他交流的那个父亲一样，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要我说，长得奇怪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哈斯塔问到，菲欧娜从冷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笑意。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的确，在书中，这也不是人该有的，她一直很奇怪，但却只在一本《生死论》中看到过简短的一句话：“人型羊角是构成复活剂的重要成分之一。”其它的，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关于自己奇怪外形的描述了。

“你…您知道我的角的来历吗？”菲欧娜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她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哈斯塔摇了摇头，使菲欧娜大为失望。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哈斯塔就温和地说：“快走吧，我觉得你想这一刻很久了。”

菲欧娜听出了逐客令，但她的好奇心却止不住了：“我该去哪里？”刚一出口，她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傻气，哈斯塔没有回答她，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傻。

“那在我出发之前，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菲欧娜跟着问道，不等哈斯塔说话她就又开口：“您为什么要一直…背对着我？”

良久，哈斯塔开口：“最好不要看到我的脸。”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对不起。”菲欧娜答到，她仍停留了一会儿，试探的盯着哈斯塔。但在她发觉自己过于好奇时，即使谁都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那…我先走啦，再见！”菲欧娜边说边慢慢走到门口，并打开了门。

“走吧，再见。”哈斯塔简短的回答到，但菲欧娜听出了其中包含的复杂的情绪。

“那个…您……”菲欧娜试探的问到，可话没说完，突然被哈斯塔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语气非常愤怒，仿佛因为菲欧娜逗留的时间过于长而感到了生气：“走，就现在！还在等什么，走啊！”

菲欧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哈斯塔，他已经转过身来，菲欧娜看到了他的正脸：他没有脸，只有成百上千的猩红色的眼睛诡异的悬浮在兜帽下。她吓了一跳，连连道歉，然后转身甩开门跑了出去。

望着菲欧娜的背影，哈斯塔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笑意。

“来找她了，是吗？”

“先来找我吧，正好要叙叙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