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我的翡翠镯子不见了！”春日的清晨刚准备忙碌起来的御茶局上空被紫云的这一声叫唤给划破了。

才平静没几天的御茶局女史的住所因为紫云的这一声惊呼再次躁不安动起来。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紫云见成功地吸引了大家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伤心的哭着诉说起来：“那对翡翠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平时都舍不得戴但是今天早上我想翻出来看看才发现竟然不见了！”绮梅和苏祈本来对这些事没有兴趣的但是看见所有人都围在紫云床边为了避嫌也只好跟了过去，没过一会连御茶局的掌事王姑姑都惊动过来了。大家给王姑姑让开了一条路让她来到紫云面前：“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去自己忘记了？”王姑姑说着已经动手翻看紫云的床铺和包裹。

“绝对不会的，我一直放在床头的匣子里从未拿出来过。只是明天是我母亲忌辰所以我今天想拿出来戴上谁知道竟不见了。”紫云说完又抽噎起来，她的抽泣声像是雨滴降落在屋顶般让人不忍。大家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会进宫来的宫女家世都不会太好所以一对翡翠镯子的珍贵程度她们都很是明白况且这还是紫云母亲留下的遗物。这些平时工作时只有一种表情的姑娘们此刻脸上有同情有疑惑还有对小偷的愤怒，但是除了这些和一些作用不大的安慰之外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人喊出一句：“肯定是我们这里的人偷了！”

“对，肯定是！”这个人跟刚才那个人配合得很好很有默契，绮梅听她们的声音好像是常常跟在紫云身后的那两个人。

一时间所有人就由刚才的七嘴八舌安慰紫云变成了七嘴八舌讨论谁是小偷。她们一边说一边用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是那个贼的目光扫视着身边的人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嫌疑。王姑姑也确信是有人做了偷窃之事所以拿起威严说道：“到底是拿的此时承认了我可以不追究否则就要交由执法女官亲自处置了。”女史们面面相觑却都是一副无辜又茫然不知的神态。

“我再说一遍，是谁拿的现在赶紧交出来不然我就开始搜了！”王姑姑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发现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承认。于是她挥手示意几个资历老一点的女史逐一地对屋子里的人搜身也包括她自己。王姑姑对每个人都逐一搜过身后没有发现紫云的翡翠手镯又开始翻看大家的床铺。此时离皇上用完早膳要上第一轮茶的时间已经相当接近了而今天当值的绮梅只好小声地向王姑姑告了退，绮梅得到允许后嘱咐了苏祈两句就马上跑向皇帝的养居殿。但是在她离开住所的那一刻起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易过去的。

皇帝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因为第三次册立太子的事朝臣们已经争论了几天可是仍然没有结果。本来皇帝情绪不佳奉茶宫女更该小心应对才是可是绮梅心不在焉的居然要皇上叫了几声“换茶”都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脸色一变身边的内监总管生气地责问道：“你在干什么？”绮梅吓得赶紧下跪认罪道：“奴婢该死！请陛下饶恕奴婢！”若是早上几年皇帝定会大发雷霆把绮梅交给执法局去处理的，但是今天已然苍老的皇上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对绮梅说：“算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绮梅松了一口气赶紧谢恩后一步步退出养居殿。

绮梅出了养居殿就加快脚步跑回了御茶局，她一进门就发现其他人都用一种很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甚至在有意无意地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绮梅担心起来开始发了疯了似的找苏祈但是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告诉她反而像是在故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绮梅正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迎面碰上了紫云和她的两个跟班，紫云别有用心地抬起双手故意让绮梅看到那一对翡翠手镯阴阳怪气地说：“她偷拿了我的手镯被姑姑搜到，现在她人已经被关进执法局大牢了。”

“你胡说些什么，苏祈妹妹绝不会偷你的东西！”

紫云语调清凉：“呵呵，可不是我胡说，是王姑姑亲自从苏祈的包里翻出了我的手镯。”她的两个跟班也一脸得意地忙不迭地点头确认。绮梅这才终于意识到苏祈可能真的被关了起来，但同时她也猜到了这一切极有可能都是紫云她们设的局。绮梅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心思跟她们纠缠而是直接越过她们准备去找王姑姑。紫云得意忘形的笑声却仍然不忘从后面传来像是聒噪又能扎疼人的蚊子。

绮梅跑到王姑姑的住所时她正坐在内堂里和其他宫局的姑姑们喝茶聊天，王姑姑眼角余光瞥见了刚出现在门口的绮梅于是对各位赔笑道：“我还有事诸位就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请各位来品新贡的茶。”

王姑姑很清楚绮梅所为何来所以没有多问只顾着站起身来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不必替她求情了我也帮不了你，她已经被关进执法局大牢由执法女官处置了。”

“可是一定不是她做的，苏祈平时胆小怕事又怎么会去偷人家的东西呢。”

“那么多人看着而且是我亲手从她的包裹里找到紫云的翡翠手镯不是她拿的还能是谁？”

“有时候亲眼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绮梅口不择言却没想到这句话，却不曾想得罪了王姑姑于是还没等她说完就被王姑姑呵斥了一句：“混账！你的意思是我栽赃嫁祸她了？”

绮梅意识到口误赶紧下跪顿首道：“属下不敢。”因为心急再加上刚才跑了一段路梳好的发髻都有点乱了鬓角散落了一撮头发在脸上。仍旧寒凉的春天里她竟然跑得香汗淋漓沾湿了衣衫贴在肌肤上。王姑姑看着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看重宫女间的姐妹之情的所以有些心疼她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难得你这样为她我且网开一面让你去见见她吧，或许过几天她要被逐出宫去。”

绮梅仍是不甘心：“求姑姑帮帮苏祈吧，如果她被逐出去她和她奶奶都会饿死的。”王姑姑已经有点不耐烦留下一句“你如果继续在这里求情我连看都不让你去看她！”就出门去了。

王姑姑出去之后绮梅跪着瘫坐下去无力感从心底慢慢扩散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这种感觉跟几年前父亲和母亲一夜之间离去了的时候一样像是坠入黑暗的深渊恐惧中带着绝望。绮梅用力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依然察觉不到痛泪水却不停地滑过脸颊。不知道过了多久绮梅才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她双腿早已麻木，她一瘸一拐地回到住所收拾了一下心情包了一些吃的准备去牢里看苏祈。

即使只被关了一天的时间苏祈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她见到绮梅仿佛是飘荡在在茫茫大海里的孤舟见到陆地一样欣喜若狂。绮梅把带来的点心递给她，她一抓过来就狼吞虎咽起来看得绮梅好生心疼只好转过头去偷偷地抹眼泪。

“她们没有为难你吧？”绮梅明知道进了这些地方想要不被为难是不可能的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除了这个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谁知道不问还好一问苏祈连东西也不吃了而是流着泪把衣袖拉起来给绮梅看。她瘦小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一条条用皮鞭抽出来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绮梅被吓了一跳忍着心疼轻轻地抚摸着那些伤痕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姐姐，你想办法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呆在这里了！”

绮梅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可能要逐苏祈出宫的消息告诉她，可当她正想开口苏祈就从衣服里翻出几颗碎银子放到她手里说：“这些银子你帮我想办法带出宫给我奶奶，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很好让她不要操心。”

绮梅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冰冷的银粒生生地把刚才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而是安慰她说：“你放心，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来了。”

“真的？”苏祈惊喜地抓着绮梅的手，她用力地抓得绮梅的是双臂隐隐作痛。

“真的，所以你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嗯！”苏祈这才松开手又吃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

绮梅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看着苏祈可怜的样子只好嘱咐了她两句便走了出来。等出了牢房绮梅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抽噎起来。

原来，即使寒冬过去了天气却依旧冷入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