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今夜所有事儿都处理好后,已是丑时。
星辰本打算只先小憩一会儿,待卯时初便去见陆绎。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一觉硬是睡到了次日申时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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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四年,我父亲严世蕃因通倭、勾结江洋大盗、霸占具有“王气”的土地,被判立斩。
祖父严嵩被没收家产,削官返乡。家中抄出黄金三万二千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另有珠玉宝玩数千件。
午时未到,午门前人潮拥挤。
今夏等大批六扇门的捕快被临时调派过来维护秩序。
午时将至,我父亲与罗龙文被押上,跪在刑台之前。此时,百姓们群情汹涌,喊打喊杀,呼啸之声有排山倒海之势。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我父亲跪在刑台上,披头散发,全然没了往日风采。
在近处的楼上,我的夫君,大明的灵王殿下正冷眼看着台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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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那日的雨下得很大,瓢泼大雨就那么下了一整日,一刻也不曾停。
而曾经被一众人捧上天的我,也瞬间跌入泥潭。
严家出事了,我也跟着遭殃。从侧妃贬为侍妾只在一夜间,也在那一夜看尽人情冷暖。
细雨湿了我的青丝,单薄的身影,涣散的眼神,我在雨中显得那么孤寂和凄凉。
于朱烯书房门前跪了整整一日,等来的却是他苍白的一句:
朱烯你父亲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中带着的是无尽的祈求。
严婳祎子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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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的倒台致使我终日苦闷,又加之那日受了寒,身体和心理的压力无处排解。于是,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昏睡于床榻之上,朦胧中瞧见朱烯拿着药碗垂头站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却不知这又有几分是真。
撑着病体坐起,再不似平日里待他那样亲切,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淡漠:
严婳祎王爷且去处理公务吧!
朱烯似没听见般,眼巴巴地杵在那不动:
朱烯你喝了这药可好一些了吗?
严婳祎公务为重,婳祎的身体自有大夫照料,王爷无需挂心。
我的声音还同当初那样,只不过多了分冷清,朱烯磨蹭了许久才把碗放下:
朱烯那本王晚上再来瞧你。
他晚上果然来了,可我不想见他,所以只好称“怕病气过给他”令侍女将他拦在门外。
起初,他还很有耐心,总是哄着我。可时间一长,他便有些受不住了。
在之后没多久,新任首辅徐阶的嫡孙女便以灵王正妃的身份嫁进了。
传言他二人是于马场赛马时一见钟情,可这传言终归只能听听,事实究竟如何,谁又可知呢?
好在这位王妃不仅不因我是罪臣之女而薄待了我,还念着徐严两家曾是姻亲,对我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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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本就天寒,我的病又怎么也不见好,到了二月,竟已是下不了床。总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少。
好在有那位新王妃每每得了空便陪着我,喂我喝药,给我讲趣事。
终于,三月三那日,我油尽灯枯到在了病榻之上。
临终前,我突然睁开眼,死死拽住新王妃:
严婳祎母亲,幽幽从不想要这泼天的富贵,幽幽也从未想过和三妹争什么,幽幽只想回家,只想一辈子呆在姨娘身边!
严婳祎父亲,父亲,你来带幽幽走好不好,幽幽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最后我什么都忘了,忘了那个令我身心俱疲的灵王府,忘了那个薄情寡义的夫君。只念着千里之外的亲人,以及那位罪大恶极的父亲。
严婳祎祖父不是最心疼幽幽了吗?怎么还不来接幽幽回家?……
我辞世那一年才刚满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可一生却葬送在了冰冷的王府。
想我严婳祎十五岁便嫁给了朱烯,做了灵王侧妃。可还不到两年,朱烯便联合外人将我父亲送上了断头台,毁了严家。
我也从此缠绵病榻,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