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天很澄净，水洗过的墨水画一般，暗一块，明一块。

星辰看不见，风催着云走，凉夜中，睡不着的不止苏新皓一个。

白日冷冰冰的左航终究还是坐到了苏新皓的身边，沉默良久，先开口说了话。

左航我不是狼族。

左航说话的时候淡淡的，裹在风里，平添几分凉意。

左航从来都不是，吉尔伽美什身陨之后，守卫者神力消散，我刚诞生便被秘密送往左氏，顶替了他们的新生儿。

娓娓道来的故事，苏新皓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只是心中唏嘘，却是情难自矜。

一时之间，恍若千年。

苏新皓不知道是哪个时间感觉到疲惫的，但是身心泄气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手也抬不起来。

命比纸薄。

他或许看不清将来事情的走势，但他能看见结局。独属于他和朱志鑫的结局。且悲且泣，且哀歌。万物颠倒，世间混沌之刻，他救不了朱志鑫，自然也救不了自己。

左航也沉默着。

刚才的絮絮叨叨又在苏新皓脑袋里回响起来。

左航说，他没抱吉尔伽美什会回来的希望，他无法真正融入狼族，神族没有开智一说，自诞生之日起，他便是什么都知道的。

逃亡，偷龙转凤，一件一件，千百年来，夜夜入梦来折磨他的神魂。

左航我曾想过会死在穆祉丞暴走的时候，那时却觉得庆幸。

太多太多折磨着他，种族本心撕扯他，普斯的存在也像是日日在他面前鸣响钟鼎，震碎他六腑。

左航我从来都是痛苦的，苏新皓。

像是从亘古遥远的历史传来的低颂，苏新皓才明白，他之前偶尔见到左航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他孤寂，原来不是错觉。

是他宿命带来的，无法放下的。

苏新皓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他微张着嘴，良久，又紧紧抿了起来。

他自己选的就是死路，是受族人唾弃，生生世世要堕地狱的。他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不忠于本族，也并没吉尔伽美什的信徒。

苏新皓想，自己大概是疯子。

要破开皮肉，去看他的心的话，你也只能看到一片混沌黑暗。

他什么也没想，过去，未来，他都让自己浆糊一样活着，时间也并不会很长。他知道的。

世界安静地可怕，除了风声。

忽地，苏新皓感觉到一道视线，他往远处看去，树木在月光下隐隐绰绰，什么也看不清，可苏新皓知道那里站了一个人。

苏新皓突然笑了。

是非恩怨自古以来便不绝对。

胜利者书写史书，战败者心存怨恨，后世看来的记载都有所偏颇。项羽进咸阳，斩子婴，后世而称暴秦。

没有所谓的真相，站在哪方立场，就信哪方真相。

苏新皓哪方也不信。

他是不要朱志鑫孤独。

他无法问心无愧，终将要与左航走同一条路，且历荆棘。

苏新皓如果将来你还能见到他们，帮我说一声抱歉。

于静夜中一声轻如蝉翼还是被苏新皓听到了。左航的之所以悲痛，是因为他的心近乎接受狼族，所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