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十六夜哀柒来说，前四次的死亡总是不期而至。如果是事故的话，似乎也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是自己还不够强大。
外加运气不好罢了。十六夜想。
但等待死亡，这是第一回。
她伸出幼嫩而细小的手，向天空展开，试图抓住飘落的雪花，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是的，你没有看错。
那样幼嫩的手，正是一个婴儿的手。
如果只是婴儿的话，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呢。
2.
身体太过羸弱，骨骼甚至不能支撑她转头。就连抬手，也不到片刻就酸痛起来。
但是，她能听到偶尔掠过的鸟叫声，还有雪落下的声音，以及身下的流水声。
她无力拉起单薄的碎布来遮挡逐渐密布的雪，她也无力阻止汹涌河流翻腾的浪花拍打脆弱的木盆。
她很饿，却只能从嘴里流出细若蚊鸣的哭声。到最后，连哭声也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木盆被打翻，天空被冰冷的河水淹没。而她逐渐下沉，等待一场死亡，与下一次新生。
这就是她的第五次死亡。
寂静地走向死亡的大门。
3.
就当她以为一切都会冰封起来时，有双温暖的手穿过冰冷的水将她抱起。
十六夜忍不住向暖源靠近，还顺带蹭蹭。可那暖源又跑远了，她有些不满，再次贴近。
这时，她听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鼓点回荡在她空虚的身体里。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发芽，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鼓点，也开始响起同样的声音，一步步跟紧它的旋律。
十六夜睁开眼，是被黄昏余晕照映的笑脸，他说:“你醒了？”
4.
织田作 之助。
这是他的名字。
十六夜试了很多次，都无法发声。她叹口气，拉过织田作之助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十六夜 哀柒。
写完最后一笔，十六夜有些恍惚。这个名字是谁呢？脑海中闪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脸，最后定格在一张少女的脸上，熟悉又陌生。十六夜想了半天，才发觉那本来是她的模样。
5.
织田作之助本打算将她寄托在饭店老板家，同其他捡来的孩子待在一起。毕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确实不方便。
只是，十六夜却躲在他身后，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那就没办法了。”店长夫妇略有有些尴尬，对织田作之助说，“看来只能你来照顾她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身边小小的人儿，蹲下来和她平视，说:“你真的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女孩重重点头。
织田作看着她眼神里透漏的坚定，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好。”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好你。”
6.
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或许还可以去酒吧喝点儿酒，可能还会碰到朋友，然后一个人回家，进门也不会说我回来了。
但今天，织田作之助进门看到多出来的鞋子，是小女孩的鞋子，才发觉现在屋里多了一个和他一起生活的人。
“我……我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冲屋里说。
是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是十六夜从客厅跑过来，她举着一个纸板，上面写着“欢迎回来。”
织田作之助蹲下来看着她，仿佛被她的笑脸所感染，眉目也柔和起来，问:“我闻到饭香，是你做的吗？”
十六夜更开心了，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织田作之助看见客厅茶椅上摆放的饭菜，还正冒着丝丝热气。电视机也开着，里面的做着夸张的动作，卖力想逗笑观众。
这是一台很老的电视机，几乎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十六夜看的津津有味。
或者，她只是享受这样的生活。
7.
在十六夜期待的目光下，织田作之助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他嚼了几下，表情有些微妙。但看着十六夜忐忑的目光，织田作之助说:“很不错哦。”
得到夸奖的十六夜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迫不及待吃起来，结果刚吃一口，就被咸的不轻。
看见十六夜不住的吐舌，织田作之助笑起来，将水杯递给她。
“我以后会回来早些，做饭就交给我吧。”
十六夜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织田作之助被盯得不好意思，说:“虽然我也不怎么会……”
8.
晚上，十六夜准备铺床时，发现了织田作之助为她准备的，粉红粉红的床单和被褥。
她表情有些复杂，虽然现在身体年龄八岁，但心理年龄都十六了啊。这种死亡粉真的驾驭不了啊……
织田作之助正巧洗完澡过来，看见十六夜的神情，问:“喜欢吗？天气冷了，我还给你买件棉袄。”
他说着，从客厅拿来袋子，里面装着大红色的棉袄，质量很不错，但有些可爱过头了。十六夜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的收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写着谢谢。
转眼就看见他滴水的头发，撇着嘴拿起他搭在肩上的毛巾，替他擦起来。
织田作之助也不挣扎，乖巧地坐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织田作之助想，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如此弱小的一个人。
9.
十六夜很怕黑，所以织田作之助都是等她睡着后才来替她关灯。而他自己则是在客厅打地铺。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也是女孩子。织田作之助这样想着。
但不知道十六夜经历了什么，她十分难入睡，即使睡着也很容易惊醒。然后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唱歌哄我睡觉吧。”十六夜在纸上这样写，“讲故事也行。”
架不住十六夜的请求，织田作之助还是答应了。然后他就在房间门口打地铺，隔着一个门，他对门那边的十六夜说着话。
一道光从门的缝隙照到十六夜的脸上，她眼里盛满笑意，期待的看着织田作之助。
可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讲什么，就给她讲起自己遇到的一些还算有趣的事情。事情讲完了，就讲他看的书。书讲完了，就唱着自己刚学没多久的歌——还是在十六夜的请求下。最后，讲起他的故事。
10.
十六夜说，等有一天你的故事讲完了，我就给你讲我的故事。
11.
第一次吃到织田作之助的饭，十六夜咯咯笑起来，她比着手语:原来咱俩差不多。
“诶？是吗？”织田作之助拿起菜谱细细看着，“可我就是按步骤来的。”
十六夜实在忍不住，笑得满地打滚，最后她起身拿起盐罐子，指着给他看，比划着:这种盐比起市面上常见的盐更咸一些，所以放一丁点儿就可以。
织田作之助也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浪费了不少食材，不过他们终于做出一顿能吃的饭。
织田作之助拿起两个盘子准备端上桌时，十六夜出其不意往他嘴唇上抹了一点辣椒油。她期待着织田作之助被辣的样子，却见他舔了一下嘴唇，还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十六夜有些挫败，看着辣椒罐思索时，织田作之助趁她不注意也往她嘴唇上抹了一下。十六夜下意识舔了一下，瞬间被辣得眼泪汪汪，连忙找水喝。
织田作之助在一旁大笑起来，但不忘把水递过去。
12.
太宰治吐槽织田作之助都不常来Lupins酒吧，他都好久没见过织田作之助了。坂口安吾倒是没怎么在意，说:“可能是最近在忙吧。”
“我到要看看他在忙什么。”太宰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而去。
坂口安吾无奈地笑笑，对老板说他也走了。
13.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之助从超市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女孩打着手语，一脸兴奋。而织田作之助也笑着，频频点头符合。
太宰治没有上前打招呼，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便离去。
只是隔天遇到织田作之助时，他打趣道莫不是织田作有了私生子。
织田作之助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又说:“我有时觉得她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太宰治若有所思，“十六夜 哀柒？”
太宰治轻敲一下酒杯，对织田作之助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
14.
十六夜一进门就看到屋里一片狼藉，惊讶地来不及换鞋就跑进屋里看有没有丢什么。却看到正在客厅打扫的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解释说，怕十六夜在家里无聊，打算换一个电视机。他对十六夜说:“听说这个会有很多电视节目可以看，这样你就不会太无聊了。”
十六夜有些惊喜，冲过去抱住织田作之助，嘴里咿咿呀呀，激动地想表达感谢谢意，连手语都打不好。
织田作之助看着她激动地样子会心一笑，摸着她的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十六夜打着手语，说自己下楼再买点菜，中午吃顿好的。
“路上小心。”织田作之助说着，目送她走出家门。准备关门时瞧见远处的树木长出嫩芽。
春天快到了啊。织田作之助想，下次带她去看樱花吧，选哪里好呢？
这样想着，他回屋继续收拾。可是没多久，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又立马沉寂下来。
很不好的预感，织田作之助有些心慌。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过头门口空无一人。
15.
意外总是来得很快，让人来不及反应，生命就这样消散。
一辆失控的车向十六夜撞来，她没能躲开。而肇事司机已经逃逸。
她就这样躺在血泊中，思绪混乱中感受到意识又要沉入那冰冷的黑暗中。她一遍遍默念着织田作之助的名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温暖。
但这次没有那么温暖的一双手将她从黑暗中拉起。
16.
这是她的第六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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