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四）

寂静的夜晚，蝉声轻鸣，微风轻轻吹过，天刚刚下过雨，所以天空乌蒙蒙的，月亮也是少了些许银白，地上的泥土还未干，月光洒在房屋楼瓦上，树叶花草的倒影映在地上的水洼中，镜影斑驳如墨笔勾勒。

　　此时早已过了午时，按道理，很多人想必都已经是熟睡了。

　　但是武馆的池中长廊上，却还点着几盏灯火，中间亭中的桌边坐着两个人，桌上放着刚刚沏好的茶。

　　清茶随着清香倒入青花瓷的茶杯之中，散发着阵阵热气。

　　“多谢师娘！”

　　“不用客气！”水灵灵说。

　　举起茶杯略微喝了一口，这上等着的龙涎茶果真味道情溢浓郁有一种独特的美味。

　　“师娘，深夜来此，可是有何事？”虹猫问道。

　　水灵灵一歪头，微微一笑，尽显着妇女的成熟优雅，她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情有些冒昧，不过我倒是想问你，正式拜入武馆也是有四五个月了吧！看上去你适应的还不错，我想问问，你对叮当的感觉如何？”

　　“叮当吗？”

　　说起叮当，这个整天豪爽正直却也总犯马虎的傻大姐，想起来就不禁让他想笑。

　　“叮当倒也是个很好的姑娘，说实话她也这人挺有骨气的，也很勇敢，让我有些佩服她，我也一直拿她当妹妹看！”虹猫语气十分平淡，但也很礼貌，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水灵灵有些许怔然，墨瞳一转，说：“是吗……”

　　虹猫抬头看着水灵灵，方是感觉到了她言语之中试探的是什么，既然问自己对叮当什么感觉便是很清楚师娘想做什么了。

　　“师娘，你是想说叮当怎么样呢？”

　　“这个……”水灵灵仰天一望，有些无奈。

　　“虹猫，这么说吧，叮当自从遇到你后，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哦？”

　　以前的水小姐如何，他大概清楚。

　　毕竟第一次见到这姑娘的情形他算是真的记忆犹新……

　　水灵灵笑着，闭上眼睛，这神情之中显露着便是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样子。

　　“说实话，叮当这姑娘以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我们都觉得是不是她本为男儿而我们把她错生了啊！呵呵～”说着水灵灵抬头用衣袖遮住面庞，“扑哧”笑了出来。

　　“我一直教着叮当怎么像一个平常的女子，但她偏生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我不是糊弄就是耍赖，转身就是出去玩儿然后就是练武，而且这凤凰岛的规矩有多么迂腐你也知道，传统优良的大户人家不会喜欢她，像熊坚强这样的纨绔子弟她也瞧不起，所以我曾经几度以为她这辈子怕是遇不到如意郎君了！”

　　所以……

　　脑中一阵紧绷，虹猫突然笑了，他一下子完全明白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

　　明明之前还把自己各种折腾的姑娘居然会喜欢上自己？

　　也不知道这到底该怎么说……

　　“所以您是说叮当……”

　　“她喜欢你！”水灵灵郑重地说。

　　虹猫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算叮当很多的事情没跟我们说过，但是我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想法我到底还是知道的，我很清楚她有多喜欢你，毕竟你可是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而她又不是那种会轻易服软放手的人。”水灵灵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虹猫皱眉，“师娘您就跟我说，是想要……”

　　“身为她的母亲，我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自然看到她想什么，便是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我便是问问你的心意。”

　　“我怕是不行！”虹猫斩钉截铁地说。

　　水灵灵满脸疑惑：“为何？”

　　是为何？

　　还需要多问太多吗？

　　“看来！”虹猫起身一脸凝重的对水灵灵说，“师娘对于我原先说的那些并没有太多相信啊！若是相信于我便是不会问我这些了，只是……若是你们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你们，你们真的敢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一个假装自己是长虹剑主的骗子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并不是……”水灵灵想说什么，话语却是停在喉咙里一直冒不出来。

　　其实说到底，她的确现在还是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少年真的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长虹剑主！毕竟……迄今为止，一切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原先虹猫初次来的时候说过自己是虹猫，还有小狸曾当着众人面做过几次证明。那次虹猫被熊坚强算计离开后，说是去找蓝兔结果没有人见到蓝兔，回来的时候说是什么蓝兔失踪了，而之后拜入武馆这一切虹猫也没有自己提了。

　　而虹猫也是意识到在这里，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的。

　　所以也是不得不这样子！

　　“我知道，师父师娘因为之前的事情，并不相信我，我也知道，那段时间也是被不老泉洗得脑子发了霉，做了那么多不知轻重的事情！想来也是惭愧。师兄弟们也对我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从没真正相信过我，经常在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都可以听到他们的阵阵厮语。每次无意听到的四分之三，都是在议论我！觉得我是个招摇撞骗的小人！”想起当初那些事情，虹猫就是感觉羞愧无比，遭了那么多难也是怪自己蠢。

　　没有足够的能力，就会被质疑……

　　“可是……不管如何，我同您讲诉的遭遇并不是假的！也不是我故意把自己搞成这人鬼不分的模样！我并不是在做那些江湖骗子的勾当！”

　　咬紧牙关，他的左手放在桌下狠狠的扣着桌腿，那股大力把桌腿扣的碎屑都起来了。

　　“唉！好了！”水灵灵看着心中不禁心痛起来，“我相信你！其实，说到底，有时候，看似天衣无缝完美无比的却是假的，乱七八糟的却是真的，这～就是古怪的世道！”

　　虹猫愣了些许，低下头，面色苍白。

　　干涸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眼中带着嘲讽，是对自己的嘲讽。

　　“多……谢！”

　　“不管是与不是，从今往后没有人会再怀疑你了，我不会，凤凰武馆的人不会，还有整个人凤凰岛的人也不会有人再怀疑你了！”水灵灵大声说着。

　　此话一出，也是让虹猫震撼了些许。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兄弟们变成婴儿，蓝兔失忆又失踪，而自己每天苦练武馆弄得精疲力竭，还要应对以熊坚强为首的那群师兄弟的嘲笑议论，让他真的感觉……

　　而今日，他在师娘这里倒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倒也是给他内心的巨大的寒流边添了一束可以化冰的火焰。

　　“不过，虹猫，叮当的事情呢？”

　　虹猫神色凝重：“师娘，您为自己女儿考虑在情理之中，但是我想您应该考虑得更多一点，我对叮当没那个意思！还有，我还要等着她回来的！”

　　“她？”水灵灵眸光流转，意识到了。

　　“可是……蓝兔真的会回来吗？若是她一直不回来，你就一直等着？”

　　“是！”他一脸坚定。

　　“唉！好吧！”

　　“你和叮当，就当我没有问过你的吧！嗯……叮当真的很喜欢你，我也是从来没有见着她对一个人这么好过，可偏偏……唉！不过倒也就这样了，若是她对你有什么感情上的示好，你故意不理她便是了，若是日后她对你表白什么的，你可以直接拒绝她！直接一刀两断！省的时间长了所有人为难，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会淡了的！”

　　“我知道了！”

　　虹猫低头，右手端着茶杯，看着杯中倒映的明月，便一丝淡笑。

　　水灵灵瞧着他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和龟九九初遇的情景，也是笑了。

　　提起茶杯，再倒上一杯，这清凉的傍晚，随着茶水而涌出的热气飘在面庞，一股炽热久久的围绕着。

　　举起茶杯送入口中，抬头望月，皎洁的月光柔和细腻，一阵恍惚之中，可看得见她的眉眼。

　　“蓝兔，你在哪里？”

　　眼中无泪，哀伤俱备！

　　转眼，便又是换做一幅坚不可摧、无懈可击的模样。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扶着亭子上的栏杆，水灵灵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清香四溢。

　　旁边，坐着一个人。

　　身着青衫面容俏丽清纯瞳眸含情万人让人心动，稚嫩可爱的面容却也不是一丝威武英气，便是她的女儿水叮当了。

　　“娘……”叮当喊着娘，却是撑着脑袋一脸忧愁的发着呆。

　　“怎么了？”

　　“施家庄的聘礼您退了吗？”

　　“退了！你放心吧，既然你不想嫁，娘不会为难你的！毕竟娘当初不是也是不顾你外公的反对，把你这个只会读书写字、半点武功不会的书生爹爹给带进家门，一带就是这么多年！”水灵灵笑着。

　　叮当听着，就是开心的笑了。

　　“嗯～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哈哈～～好了！”坐在女儿身旁，抚着她的头，温柔的笑着。

　　“对了……”叮当一下想起了什么。

　　“嗯？”

　　“虹猫已经失踪了两年多了吧？”一瞬间，抬起头，眼中布着清泪。

　　“唉，多想无益！”水灵灵叹着气。

　　“可是我总是忍不住的想起他！”

　　叮当望着池中水面上的荷叶，陷入痴迷：“我还记得……记得他刚刚恢复时的样子，真的……很耀眼！无比的美好，一时间我感觉把这无数美好的词语用来形容他都不够！我感觉我是一只燕雀，瞻仰着凌空九天的凤凰，那种距离……遥不可及，偏偏又那么美好，一瞬间让我怎么也忘不掉。”

　　把头埋进母亲的怀中，泪水泛起，夺眶而出落在母亲粉色的锦袖上，弄得朵朵深色的花朵绽开。

　　“可是……我更没想到，他居然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帮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我甚至连继续崇拜他、只是想要简单的做一个他的支持者，每天在茶馆里跟一些朋友谈论他跟六侠又去了什么地方，救了哪些人都不行了……”

　　“唉！”

　　水灵灵叹着气，一边抱着女儿任由她哭泣，然后自己也是感叹着。

　　“娘，你说，他会回来吗？”叮当咬着嘴唇，深色恍惚，抽噎着说。

　　“会的……一定会的！”

　　“那日……去看在后山上他雕刻的石像，那个样子真的是用心无比啊！尤其是……也是难怪，看来他，真的用心至深！那日断了手臂却也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唉，对所有人，他都那么认真、专注！总是自己拼尽全力，也要让大家都好好！”水灵灵暗想着。

　　看得出来，这孩子实在是太为人着想，也太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伤痕累累也不坑一声，什么伤痛都自己扛着，受了难遭了罪有时差点连命都丢了还尽都指责自己能力不够，真的是……

　　也不知他从开始到这样，到底是有多久了？

　　难道身为七侠传人，白猫大侠从小教给他，就是这些？

　　不管什么，使劲给自己找罪受？

　　不过……

　　倒也的确都是这样！

　　也不知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在这江湖上，风雨无数，七侠便是走在了那条最陡峭艰难布满荆棘的路上！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只是不知，风雨过后，他们是否可以在那高山之上，携手并肩，共睹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