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3：白衣

京城的梅花开了。

今年梅花开得特别好，皇家开恩，皇家园林琼林苑对百姓开放半月，一时间来赏花的游人络绎不绝，许多文人墨客与花林间驻足吟诗，挥笔着墨。

受温柔所邀，昔日汉水江上一同乘船的几人又聚在了一起，只雷纯郝从心二人缺席。

温柔一见到曲无患，就看不见王小石了，跟在曲无患身边，又兴奋又紧张，娇俏的小脸微微泛红，看着曲无患眼睛都不想转。

“曲大人，这么久没见到你，我可想见你了，但是听说曲大人你总是很忙......”温柔焉了一瞬，继而又活泼起来，“这次可算是约到你了！”

王小石和白愁飞见温柔这副架势，不由无语。

王小石瞥了温柔一眼：“你以为曲大人像你一样啊，成天到处乱跑。”

温柔顿时转头瞪他：“好你个小石头，你说我只知道玩是不是！”

王小石立刻摆摆手：“你本来就是嘛，哎温柔你别敲我头！”

温柔气鼓鼓地追得王小石到处抱头鼠窜，两人嬉笑玩闹，看得白愁飞不由牵唇乐起来。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两个朋友。

曲无患看他在一旁笑，缓步过去牵住他的手，也不说话。

感受到手被抓住，白愁飞一偏头就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分明与平常无异，但他就是莫名看出了一股撒娇粘人的味道。

“不看了，看你。”白愁飞有些好笑地反握住她的手。

被发现的曲无患背脊一僵：“我没......”

她尴尬的点总是这么奇怪。

一只手环上她的腰，他嗓音有些低沉地飘在她耳畔：“好，无患没有......是我想看无患了。”

一向心理素质过硬的曲无患难得觉得耳根有点热，心尖酥酥麻麻的：“做什么像哄小孩一样。”

“不是小孩。”他忽然轻声道。

曲无患疑惑地抬头，就见他抬手轻轻拨开自己鬓角落下的发丝：“为人父母方才觉得孩子该这般珍视，而在我这里，唯你如此。”

——唯你如此。

这话一出，曲无患心中意动难平，故作淡定地悄悄将脑袋低了低。

他怎么说话越来越......

白愁飞难得看她这副鸵鸟似的模样，眼尖地发现她耳尖淡淡的绯色，笑容愈加愉悦了：“无患，你耳朵红了。”

曲无患：“！”

她忽然将头埋进他怀里，不让对方再看，嗓音透着些许闷意与娇意：“......你莫要再闹我了。”

白愁飞轻轻摸了摸她脑后的青丝，连嗓音都透着笑意：“可无患这般，我心中甚是喜爱。”

曲无患顿了顿，卸了力道，有些摆烂地叹气：“......那......那好吧。”

这话倒是让白愁飞一愣。

好？

只要他开心，这样逗她......欺负她也无妨吗？

白愁飞将人推远了一些，去看她的眼睛，可这一看，便陷入了那一片温柔中。

他突然心更软了。

他想亲一亲近在咫尺的人，却又不合时宜，只好牵着人，并肩在花林间漫步。

这日热闹得很，夜色上来之后，还有皮影戏上演。

四人本在一起看皮影戏，但曲无患临时被传召入宫，只得先行离去。

剩下的三人看了一阵，王小石便和白愁飞打了个眼色，两人悄悄没入人群不见。

等看皮影戏的温柔回神才发现两个人不见了，气鼓鼓地跑到食肆吃饭，刚吃了几筷子，就发现两人来了。

还一人给她挑了一个礼物。

温柔拿着白愁飞送的瓶子，和王小石送的陶艺梅花，道：“大白菜，你给曲大人挑什么了？不会也是寓意平平安安的瓶子吧？”

鉴于白愁飞送了温柔一个瓶子说祝福她平平安安，对于白愁飞挑礼物的能力，她表示十分的质疑。

他是真的很会让人无语。

白愁飞弯唇：“秘密。”

温柔狐疑地看王小石：“你说，他买什么了？”

王小石：“我们都不是在一块儿买的，我哪知道他买了什么？”

......

夜深。

曲无患出了皇宫，一路回府，刚入门，就看见了在房间里饮茶的人。

他本就清俊，今日穿的白衣混杂了几抹蓝色，倒是别有几分意趣。

曲无患见他在此，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对方却递来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心知对方这是送自己礼物，曲无患唇角微弯，将盒子打开，发现里边竟然是一套刺绣精美的衣裙。

浅蓝色云纹滚边，雪白的蜀锦为裙，朵朵白牡丹由金丝勾边，栩栩如生，绫为衫，金丝白牡丹花瓣层层叠叠，美不胜收，外罩一层颜色浅淡的白纱，配一条暗蓝的披昂。

见是同他相似的白衣，曲无患心生欢喜：“我换上给你看看？”

他自然不会拒绝。

这是白愁飞头一次见她穿白衣，原来这般浅淡的颜色，在她身上依旧能穿出一种清贵端方的雅意。

即便不是一身黑色衣袍，她依旧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场，饶是面对他收敛了不少，也隐隐有些藏不住的镇定威严。

但，很美。

艳色华服为她锦上添花，衬得她华美非常，这样的素服，却让人更直观地发现那眉目的美好。

曲无患在他面前旋身转了一圈：“好看吗？”

刹那，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这一抹姝色。

一只手倏而拉得她向前倒去，正好落入他怀中。

曲无患有些懵然地跌坐在他腿上，下一瞬，他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处，闷声道：“无患，可愿嫁给我？”

他本不想这样早求娶无患的，他如今不过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甚至于许多事还无权自己决定，事事上报白楼，而她已经是西北监军。

甚至于，他从她在他面前未多加掩饰的行径中，还看出了更大的野望。

她并不是打算止步于此，她要走的是一条霸主之路，这也是那日她问那话的原因。

若成，这大好河山，将来她会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也许，他便没那么特殊了。

这样的美好，来得意外，仿佛一朵不其然飘来的云彩，若是有一天又飘走了呢？

曲无患愣了一瞬，她以为他还会等许久：“愁飞。”

白愁飞与她对视，心知她有话要说，安静地聆听。

曲无患认真道：“我走的路，非生即死，即便成了，千人千面，也是毁誉掺半，过些日子，我便要去西北筹备了。”

白愁飞蹙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我陪你，不管是什么，我都陪你。”

但她若真到了与大宋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苏梦枕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思及此处，白愁飞握住她腰肢的手紧了几分：“我也会试着去劝大哥。”

“你知道苏梦枕很固执的。”曲无患握住他的手，漆黑的清眸一片认真。

听着她的话，白愁飞心底冷凝下来，嗓音压抑着几分阴郁：“......所以，你觉得在我心里，你没有大哥重要吗？你想离开我？”

“不是！”曲无患一怔，立刻反驳安抚他的情绪。

只是随即，她眉眼都洋溢着愉悦：“所以，我是最重要的，是吗？”

曲无患这个人占有欲很强，她容不得心上人心里，还有人比自己更重要，无论是什么人。

所以她其实不喜欢王小石，更不喜欢苏梦枕，但王小石没惹到过她，她自然可以保持表面的平和，苏梦枕那就不行了。

但她也明白人情事理。

她笑着：“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为难，你先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若我真需要你帮忙自然也会开口，现下局面晴朗，不必为我的事去耽误你。”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理想，人生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青春又有多久呢？人岁数大了，身体就难免走下坡路，寒门飘零人出身，怕是求学也浪费了不少时间，本就不易，她不想再拖慢他的脚步。

“愁飞，走你的道，不必回头驻足，我会一直在。”

——愁飞，走你的道，不必回头驻足，我会一直在。

直到许久之后，这一幕都恍如昨日。

他不能浪费她的心意。

白愁飞沉默了许久，他眼尾染了几分绯色，双手压在她肩头，力道因情绪波动有些不受控制的大，望着她良久，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像是难以言表：“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在京城等你回家。”

面对一只红着眼睛的‘大白兔’，曲无患有些心疼：“嗯，你安心，我的医师快到了，屉时去为苏梦枕治病，日后以便挟恩图报，入京后我会在那时控制住金风细雨楼的人，我若事成，日后像苏梦枕那样的人，若我政绩卓然，百姓的声音，自然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那时候，我们再成亲可好？如此，你便也有亲朋好友在座。”

挟恩图报来辖制他人，这样下流的手段，曲无患用得毫不觉得可耻，还这样坦坦荡荡地告诉他。

可......

若是不成，怕就要永远淹没在历史长流之中。

白愁飞怎会听不出她言下之意。

然而这种时候，她还在考虑他的感受。

种种计谋，不过是为了，他也有亲友在侧，不必孤身一人。

他忽然从腰后抽出双刃中的一把。

曲无患安静地看着他削下一缕青丝，又从她头发中削下一缕，缠在一起，绑成结。

曲无患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绑在一起的头发。

她想起了两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他倾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无患，未来太远，如此，你我今生，便算夫妻，来日再举行婚宴，可好？”

感受到眉心一瞬的柔软，曲无患蓦然笑起来，双眸盈盈如一汪湖水，亮且柔和：“......那，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