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争吵

雨里，孙权侧低下头疯狂地吻着怀里的步练师，突如其来的唇齿交缠让她身体一僵，倏地一颗心狂跳不止……曾经那熟悉的气息，炙热的温度让她渐渐动情，眼看着双手快要环在他腰间，这时，步练师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某个画面，只见她立刻杏眼圆睁，挣扎着想要退开，腰身却被他紧紧搂着，完全不得动弹。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狠狠咬住了他的下唇，双臂用力地把人向外推去，孙权这才像被泼了冷水般，渐渐松开她。

步练师从他怀中脱离，立刻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用力拉着袖口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她一脸嫌弃又复杂的神情，丢下了一句话。

“恶心。”

孙权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说出这两个字来！他起伏的胸口立时停止，忘了呼吸，眼眸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可她就这么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再看过一眼。

雨势在深夜转小，直到清晨才停下。步练师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一夜多梦不安，早上醒来时还有些头昏脑涨。

想起昨夜孙权的所作所为，要不是自己及时离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让她难以自处的事情。

是时候该离开了，二话不说，她穿戴整齐毫不犹豫推开门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姑娘，姑娘请留步！”

刚路过东吴书院，她便被人叫住，这个声音是……袁知意。

缓缓转身，她戴着面纱此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袁知意时没有一丝波澜。

“姑娘，我正找你呢，快跟我去看看总校长吧。”

嗯？步练师看她一脸急切，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袁知意看她面露疑色，耐心解释道“总校长昨夜淋雨受凉，今早发了高热。”

“病了就去找医生，找我管什么用？”

“姑娘…恕我冒昧，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这张脸长得神似先夫人，而且现在看来，除了长相，你们的声音也是极其相似。”

……她默默扶额“所以呢？难道先夫人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能药到病除了？”

袁知意看她这般抗拒，擦了擦额角的汗“姑娘，总校长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一直喊着要见先夫人，就连医生也近不了身，你就别推辞了快去看看他吧。”

步练师的眉头越来越凝重，她一边想着孙权这人真是有意思，都病成这般模样了还装什么情深，一边又想着他从小到大除了受伤那次还从没有过病成这样的时候……昨夜只是淋了点雨而已，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想着，她手腕一紧，袁知意已经急不可待的拉着她朝孙府的方向奔走而去。

“袁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总校长不让我们近身这怎么办啊！”

“就是啊，再烧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两个医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袁知意行了个礼，轻声吩咐“两位先休息一会儿，稍等片刻我自有办法。”

步练师循着浓烈的酒精味看向大厅里横七竖八一堆酒瓶，难道他昨夜是酗酒了？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被袁知意推进卧室时，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嘴唇抿紧，拧着眉头，一双眼虽然紧闭着可眼珠却不时轻轻转动，看上去很是不安。

犹豫片刻，她终于走上前，淡淡的酒精味飘进鼻子里，果然是喝了不少酒，这味道居然还没散去。

坐在床边，轻轻碰了一下孙权的手，那双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了。

“孙仲谋。”

她朱唇轻启，唤了声他的名字。

“师师…”孙权见到她，有些愣神“呵，我又做梦了。”

……步练师见他醒了，作势起身去叫门外的袁知意。

“别走，再陪陪我。”孙权侧身握住她的右手，不假思索的贴在了自己的侧脸。

“知不知道…我真的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里见你了。”

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孙权，流露出了从未示人的脆弱。

“可我还是只想在梦里见你……”

“因为只有在梦里，你才会乖乖待在我身边，在梦里你至少不会对我说出那种话……看到你居然还活着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你知道吗？师师……你到底是怎么了？”

两年前，步练师“去世”的噩耗让孙权疯了一般的拒绝所有人的觐见，他把自己关在宅子里每日每夜的用酒精麻痹自己，因为只有喝醉了才能忘记她已经离开的事实。可一旦清醒，他看着曾经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留下的身影无时不刻不刺痛着他的双眼，提醒着自己，再次失去她了，已经是第三次了，孙权看着镜子里颓然的人，觉得像具行尸走肉。

“废物。”

他说，是啊，连自己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一次一次眼睁睁看着她在怀里闭上双眼，抱憾离世。更让孙权心痛的是，步练师每一次都是为了自己而死，可他呢，他又为她做过什么……

整整半年的时间，孙权都在醉生梦死里渡过，直到有天，他突然扔下了手里的酒瓶，逼迫自己面对现实。原本大家以为他终于可以振作起来，可事实上，他只是把失去步练师的痛化成了报仇的火焰，一次又一次不顾阻拦的亲自率军征讨曹魏书院。一次次的兵败让这过程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煎熬，可与之相比起来，他宁愿让这些纷乱的战报把自己填满，生怕漏出一丝丝的空隙。

真正难以度过的，是一个个寂寥的夜晚，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如潮水涌来的悲痛情绪，他害怕入睡，因为一旦醒来，那梦里的身影便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巨大的无力和空虚紧紧裹挟住自己，久久无法摆脱这困境，所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睡过一个好觉。

日复一日这样下去，孙权的身体早就大不如前。昨夜在雨中不知待了多久，步练师的背影早已消失，他却仍站在原地望着丹阳小筑的方向发呆，他不敢相信那两个字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她说他，恶心。

这两个字像把淬毒的匕首，并不锋利，却一点点剜着他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脏。

“孙仲谋，你既然醒了，我现在去叫袁知意过来。对了，昨天我想过了，关于婚书的事情，随你，反正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步练师这个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嘴唇微微张合，这番没有温度的话尽收他眼底。

“师师…你，真的是你？”

孙权恍然大悟，立时直起身直直看向她，原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步练师没有理会，起身朝外走去，手覆上门锁时耳后传来孙权的声音。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听听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能把你变成这样，也好让我死心。”

沉默片刻，她肩膀微动，转过身神情变得更加冷漠。

“还需要我回答你吗？在我一个人…算了，你就当是因为袁知意，她才是你的正牌夫人，你装出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别人盯上吧？就像当年你为了保护我在阿馥面前演的那出戏一样。”

说完，她立刻转身打开了门，刚要踏出去，没想到孙权起身三两步便从身后拥住了她。

“你干什么？放开我！”

无视步练师的挣扎，他拼命环住她的双臂将整个人都揉进怀里不愿放手。

“原来你是为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在意我，对不对？”

步练师挣扎中转过身，大声喊道“孙仲谋，我不是袁知意，永远也做不成什么忍气吞声的小娇妻，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师师，我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发誓！你回到江东，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孙权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她还在意他，她分明还放不下他！他这么想着，连自己紧绷的弦一下松开也没有发现。

浓烈的酒精味让步练师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她将他推开，冷着脸回答“我怎么回到你身边？孙仲谋你忘了？我还有个孩子，你这样的人，能容得下他？”

是啊……她还有个孩子。孙权一时间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自处。可就在她又欲离开时，他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抓住步练师的手腕一字一顿的回答“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自然容得下这个孩子。”

“孙仲谋，你以为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就会信吗？我太了解你了，这个孩子如果真的跟我到了江东，能不能长大谁也保证不了。”

孙权皱了皱眉……他处事风格的确是狠厉了些，可也没有到了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的地步。

“师师，你为什么……算了，你觉得如果我真的对他动手，还有机会留住你吗？相反，我不是应该把他视如己出才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视如己出？步练师冷笑一声“呵，多谢孙总校长抬爱，我儿子够不上你们孙家的门楣，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势头不妙，这个话题好像让步练师非常反感，孙权只好暂时按下。

“好，师师，你明明心里有我，就不要再跟我分开了好不好，算我求你。”

“那她呢？你已经背弃过我了，你还要再背弃别人吗？孙仲谋，我以前怎么没看清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并没有察觉出她语气中极度的厌恶和怨怼，孙权连忙解释“我跟袁知意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我保证只要你……”

“保证什么？保证我回来就赶她走？你还算是个人吗？”步练师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着涌动的情绪“孙权，你以前当我死了，我不怪你。袁知意她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想让我的痛苦在别人身上重演一次。”

就算是控制呼吸也无法压抑的情绪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忍住鼻酸，步练师把头侧了过去。

“师师，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外界传闻的事情都是……”

孙权的极力解释被步练师无情打断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怎么？堂堂东吴书院总校长敢做不敢认？”

“什么？”

没错，她的确亲眼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