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我要收复西陵，捉拿叛贼步阐为步家洗脱罪名。”
孙权挥了挥手让周瑜退下，朝她走过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去管步家的事了？”
“我是认真的，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步练师绷着一根弦“我的身契在你这里就算嫁给陆逊也不能为步家解困，所以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可以派任何人去收复西陵，但对于步家来说，能去的只有我一个。只有让我立了军功拿回身契，以步家人的身份站在这里才能救他们。”
孙权没有回答，走到窗边“我为什么要帮你救步家？”
步练师自信地点点头“你当然要救步家！我不信在你的谋划里，小小西陵比得过一个骁勇忠心的边关大将，更何况蜀军的突袭军队不足为惧，想收复失地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说下去，恐怕她就要说出这次蜀军突袭的真正目的了。没错，他本来就不打算处置步家，边关少了步骘带来的损失要比一座西陵城大的多，可他现在的确少了一个不处置他们的理由以平息民怨。
“还想说什么？”孙权不置可否，似乎开始有点兴趣。
步练师垂眸“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场跟蜀汉书院的阴谋较量，可对步家就是生死危机，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光是为步家，也是为了东吴书院，反正最后都要有人去收复西陵，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真以为步骘是想靠你给步家翻身？他要你嫁给陆逊，更多是为了保你。我不太可能会选在这个时候让刚刚声名大噪的东吴名将去收复一个小小西陵，步骘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他是想跟我赌一把，赢了全家得救，输了至少还能保你一命。”
“不可能，想保我的命嫁给你不也…一样…”
“嗯，你知道就好。”
所以，步骘其实只是在给步练师铺路而已，让陆逊求娶步练师，要么孙权同意，要么就要给出不同意的理由，而承认她的身份就是最正当的理由，如此一来不管步练师嫁给谁，总之是跟步家彻底没关系了。
“叔叔他…”步练师眼睛好像红红的“我知道了。”
孙权靠在窗边，两只手捏紧了一些“想好了？”
“想好了。”
“你要是…”
没有发现孙权那有些奇怪的表情，步练师信誓旦旦说道“好啊，既然是这样我偏要选第三条路。”
耳边的风不停呼啸着，步练师看着周围逐渐荒凉的景色越来越奇怪，刚刚孙权拉着她一起上了马，一路狂奔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终于，孙权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刚回头想去扶步练师才发现她已然稳稳站在地上。
往前继续走了几步，他指指不远处正在操练的一群士兵。
“这些，都是仲王部队的精英，他们平时就驻扎在这里的军事基地。”
“啊？这是军事机密吧？你带我过来…”
孙权轻笑一声“刚是谁说要选第三条路？这么快就后悔了？”
所以…！“不后悔不后悔！孙总校长英明决策，我保证完成任务！”
看她这个样子，孙权挑了挑眉“急什么？三天之后有场军事演习，你要是能赢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其实潜意识里他更希望步练师失败，这样的话或许就可以有一个理由让她…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会不会把战场想的太简单？一旦上了战场是要真刀真枪杀人的，到时候别吓傻了。”
步练师突然闪过一段回忆，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
她，杀过人？
“狗牙，你这几年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
孙权那审视的眼神让她十分不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什么的……都没干过！盯着我干嘛？”
“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步练师把小权拴在树旁，坐在树下伸了个懒腰
“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我没你想的那么没心没肺了？”
孙权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现在接近黄昏，一片赤霞。
“呵，你？你只是看起来没心没肺。”
“那也比你看起来冷血无情要好。”
孙权的语气很平淡“我可不是看起来冷血无情。”
步练师抬头看着身侧的人抿了抿嘴“是哦，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你最好是。”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回来了。因为了解自己所以也能很轻易地看透对方，表面上地位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人，其实有着相同的命运轨迹，大多数人眼里的异类，却是彼此的同类，这就是他们之间互相关心又极度别扭的原因。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吗？”孙权清咳两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步练师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看着孙权的眼睛，随即露出轻松的笑容“当然害怕啊，不怕告诉你，我都被吓哭了。”
他沉默不语，想象着当时的情景突然觉得心脏被收紧。
“干嘛不讲话？想笑就笑好了。”步练师舒了口气“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的时候杀人是为了救人，这么一想就算手上沾了血我也从来没后悔过。”
“这么说还有人欠你一条命？”他笑了笑“女中豪杰啊狗牙。”
步练师埋头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报恩什么的就算了，本大爷这叫行侠仗义懂不懂？”
“夸你两句还当真了？总之记住，上了战场千万不要对敌人心慈手软。”
这话的意思……他默认了？步练师思索着，会不会有点太顺利了？
“为什么你不阻止我了？”
孙权低下头看着草地“没什么好阻止的，收复西陵对你来说还不算太难。”
“孙仲谋，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步练师的追问，他嘴角微动想想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东吴书院的孙总校长在书房的时候已经阻止过你了，不过效果不怎么样。”
“是哦，那我想听听看孙家的二少爷是怎么说的？”
孙权把手上的干草丢到她头上“他说你要是敢给他丢脸就别回来了！”
步练师先是笑个不停，接着顺了顺胸口她大声说
“我不会让他丢脸的，放心好了，我步练师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身为女子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兴国安邦！”
“行了行了，大话说多了不怕闪到舌头。”
黄昏之下一颗星星透过层层薄雾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天边的长庚星出现了。
“走吧，天马上要黑了。”
步练师站起来，弯下身面对孙权说着。
天色渐暗，附近又没有光源，他只抬头一瞬便定在原地，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走啊，愣着干嘛？”
说完步练师没有停留牵着小权向前走去。
把小权送回马场后，他们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孙权心神不宁的样子让步练师莫名不安。
“你怎么一路都不讲话？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什么？”刚刚太过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他并没有注意到步练师的口型。
……“我发现你最近老是听不到我讲话，这么多心事啊？”
孙权视线移开，想了想干脆又盯住她“你…还记不记得国中五年级毕业之前参加的那场实战演习？”
实战演习……他，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步练师不自觉后退半步。
“记得啊，当然记得，”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顺便评估一下你的战斗能力。”
是吗？“哦，记得当时我的成绩好像是二十名左右，还不错吧。”
“那，你最后一个项目跑了多少秒？”
最后一个项目？步练师捏了捏手臂“额，三十秒？”
孙权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肩膀仿佛要把她看穿“最后一个项目，是近身搏击。狗牙，你最好认真回答我，当时到底有没有完成演习路线？”
对啊，被孙权冷不丁问住，她竟然忘了当年演习手册上的流程。
打掉肩膀上的手，她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拜托，你是评估我的战斗力还是记忆力？”
孙权依然看着她“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确定自己完成演习路线了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大乔…？不会，就算是大乔，孙权质问之前自己就该知道了，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步练师情急之下索性孤注一掷，她提高了声调语气中充满了不解。
“孙仲谋，你真的很奇怪！我记得当年只有你和大乔两个人没完成演习路线不是吗？当时你中途遇刺她为了救你才放弃成绩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步练师手指向一侧“我问你，刚才的话，你敢去乔玮面前再问一遍吗？”
孙权沉默了，他的确不敢再问一次，毕竟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他现在还做不到让大乔失望……
“算了，刚才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走吧。”
步练师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越过孙权后默默舒了一口气。只是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本以为这件事早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可孙权今天的态度告诉她，他并不这么想。怎么办，要是被发现是她自作主张让大乔骗了他，孙权一定会恨死自己的。就算事情刚开始的确是阴差阳错，可后来发生的事的确是她一手造成，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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