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阿权

大乔走后，步练师看向窗外的落日余晖，鲜红的光晕铺在云上照亮无数行人回家的路，再一会儿月亮就会从云里露出皎白的身影，高悬在天空直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但无论是日升月落，那都不是她的轨迹。

没过多久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假装毫不在意对步练师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最初她用来骗别人，直到现在她甚至熟练的可以骗自己。

艰难地洗完澡，她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不禁感叹着原来只有一只手这么不方便，早知道就戴上护甲了！摸索出柜子里的吹风机，步练师当即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所有的电线都会缠在一起？！”

埋头苦干了一阵，新换的衣服被头发上的水滴打湿一片缠绕的电线却还是一团乱，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书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孙权正在认真翻阅着文件，自从东吴书院建立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阿香走后房子空荡荡的，他也只能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旦闲下来他只会更加封闭，因为那时他就会发现比起双耳失聪，自己更像一个哑巴。

于是当步练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眼前时，孙权竟然有种穿越时间的错觉，好像忽然回到了17岁之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

不过，不到一秒恢复了理智，他看向湿淋淋的女孩皱了皱眉放下手上的工作走了过去。

“大半夜的掉河里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步练师肩膀上披着的毛巾盖住她脑袋一阵猛搓。

……毛巾被拿走，步练师重新恢复光明之后，干脆直接抬手给孙权看了看缠绕的电线，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个模样不由地让他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在靶场的她也是用这副表情拿着飞出去一米的箭无奈的看向自己。

回过神后，他一把拉着步练师大步来到一楼的浴室镜前，给吹风机插上电后直直对着她的头就是一阵猛吹。

“喂！孙仲谋，你干嘛？”

“看不出来吗？吹狗毛。”

一把夺过吹风机关掉，步练师拨开嘴里和脸上的头发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吹啦，插上电就可…啊——啾！”

孙权瞪着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把她手里的东西抢了回来“麻烦死了，你知不知道纱布湿透的话伤口会发炎啊？就跟你说有事叫护工，听不懂吗？”

对着镜子撇嘴的步练师被孙权转过肩膀扳到面前。

“站好！”

脖子上的重量忽然消失，接着她手臂上湿漉漉的纱布被一点点拆下，直到暴露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孙权不自觉蹙起了眉头。

“疼不疼？”难得他语气温和不少。

此时的步练师因为伤处的疼痛感无暇察觉孙权的变化，直愣愣地回了句“废话，我捅你一刀你疼不疼？”

“……算了，我不跟残障人士计较，转过去。”

再次面向镜子她才发现，孙权那没耐性的表情居然消失了，他低着头缓缓帮自己把右手放好避免伤口沾到发丝上的水珠，接着又用吹风机对着手吹了吹，确定好温度后才重新开始帮她弄干头发。

镜子里，步练师看到孙权一脸认真又小心翼翼的表情，虽然手法还是很粗糙，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在镜子里默默看着他用修长的手指穿过自己发间轻轻拨弄的样子。水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翻腾，浴室的温度逐渐升高，不断涌出的热气好像把她的脸都吹红了。

耳边的风声很响，现在如果要说什么的话，他应该听不到吧？

“阿权，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一阵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后戛然而止。

“好了。”

放下吹风机，孙权很自然地从架子上拿了把梳子一言不发地顺着头发，好在那黑锦缎一般的长发没有让梳子感受到什么阻力，不然他可能又要嫌麻烦了吧？

过了一会儿，步练师重新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出房间，孙权已经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个药箱。

“过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步练师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沾着药水的棉球碰到伤口，一丝清凉过后刺痛感从神经末梢传到大脑，步练师的手下意识缩回去却被孙权牢牢握住。

“别动，现在知道痛了？每次有事就跟火铳一样往前冲，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个臭脾气。”

“被臭脾气的人说臭脾气，感觉好奇怪。”

“有力气还嘴看来还是不够痛。”

……

一圈一圈仔细把伤口裹起来，孙权拿着剩下的纱布在步练师脖子上绕了一圈，因为靠的太近他忽然感觉到有阵轻柔的呼吸扑向自己的喉结，鼻子里钻进一股淡淡的发香不由心里有一瞬间异动，不过这感觉随着距离恢复正常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咳咳，好了。这一周哪儿都不准去，给我在家好好养伤。”

听到命令，步练师默默嘟囔了一句“曹操走之前肯定会安排我去跟他见一面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孙权看起来也有些漫不经心，但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悬着的心终于从半空稳稳落在了柔软的地面，再也不会随着风的方向荡来荡去。

“咕～”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好饿，步练师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默默叹了口气。

只要看一眼孙权就知道她怎么回事，踏上楼梯转身对着垂头丧气的步练师说道“床头柜打开看看，睡了。”

对啊！她这才想起来，以前叶思偍偶尔会惩罚她不许吃晚饭，有了那么一次过后，孙权就经常用一堆零食填满她的床头柜以防万一。等半夜大家都睡了她再爬起来跟个松鼠一样偷偷吃东西，还好这个办法从来没被发现过。

看着马上直起身板小跑回房的步练师，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要不是今天发现她饿着，前不久趁她不在家偷偷塞的零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真是笨死了。

深夜，孙权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阿权，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是的，他看到了。

看到她说出“阿权”两个字的时候孙权拨弄发丝的手其实微微颤动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曾经她很喜欢在身后这样叫他的。

“现在才知道我对你好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要脱口而出时他却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刘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个胡说八道的人让他感到很是烦躁。

闭上眼睛，孙权赶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只是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悄悄冒了出来……

如果她能再早一点说出这句话，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会不会自己…不，不对，他打住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尽管已经对大乔不抱任何幻想，可自己也不应该冒出这样的念头不是吗？

时光不能倒退，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如果，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所以，大乔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永远不会改变，他又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一次。

嗯？为什么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