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魔王甫一进门，那扇石门便应时合上了。

这一方密室瞬间陷入无边黑暗，一众孩童不由惊呼出声。

魔王夜视尚可，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黑暗，倒是这里面浓郁的腥臭腐败之气叫他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密室四角各自燃起了一盏黯淡的灯。

四下重新归于死一般的寂静，忽而有人沉声倒地，然后，人群又徒然躁动起来。

魔王知道，试炼至此就该开始了。

没由来的，他鼻中嗅到那丝丝缕缕的新鲜血气，心中忽而升腾起一股浓烈的兴奋之意，流窜于他的五脏六腑，激得他四肢百骸都颤动不已。

他抬脚走向不远处涌动的人潮，一刀，再一刀，两名无辜孩童应时倒地。

人潮中再次发出惊呼，众孩童都像遭遇了洪水猛兽般避开了躁动的中心。

魔王一抹溅在自己面上的新鲜血液，感受着内里尚还蕴存着温热体温，他猛然想起先前西疆时，自己也曾杀过人，不过并非手刃。而现在，他看着自己手中沾着血气的匕首，再看着四散逃开的人群，面上不自觉显出一抹狞笑。

周遭的孩童们似乎终于认清了局势，停下了步子，站在远处远远观望着魔王的动静，其中有四位感情比较好的好像交耳商量了一番，然后一起举起匕首向着魔王攻去。

魔王定身看着想自己飞扑过来的四人，他们急急跑来，他亦狰笑着向着他们攻去，他扭身避过他们的攻势，然后举刃割断了其中两位的咽喉。有血光晃过他的眼睛，却叫他将这处幽暗之境看得更加清明。

剩下的两人对此状况始料未及，对视一瞬后，再次配合着，向魔王挥刃而去。

魔王抽身躲开，奈何动作太急太快，不经意间就牵扯到了先前训练时留下的各类瘀伤，他动作一滞，腰腹就生生受下了其中一人的一击，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魔王受了痛，抚上了腰间伤口，看到满手沾染的粘腻血腥，幽暗光芒里，他原先就猩红的竖瞳眼眸里此刻更添了诡异的赤色。

“喂！你们两个欺负一个，还要不要脸！”嗜血听到动静，确认了那两人围击的人是魔王后，赶紧来到了他身边，以匕首挡下了另一人的攻击。

那人振声道：“你瞎了吗！明明是这家伙先杀了我兄弟！我要叫他偿命！”

“是吗？”嗜血嗤笑一声，用力将那人的匕首向后一推，“那可太不巧了，我眼神确实不太好，你说的这桩烂事我可没看见！”

那人经嗜血这么猛力一推，就往后退去，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不过，我心肠特别好。”嗜血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位，阴笑一声，“我看你们兄弟感情这么深，感动极了，这不，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说话间，在那人惊恐交加的目光下，嗜血一挥刀刃便取下了他的性命。

嗜血再一回头，只见魔王也已了结了另一人的性命。

嗜血惊异于他的表现，再一看他腰间受的伤，不由皱眉问他：“你，要不要紧？”

魔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紧，他身体上新伤覆着旧伤，鲜血直流，骨肉牵扯，疼痛无比，可是他的心里却蔓延开浓烈的振奋之情，他的神智浸在这血气里也越发清明。

周遭的一众人等终于不再迟疑，齐齐动身向着他俩攻来。

魔王直视着四面八方的人群，四下的人潮来势汹涌，在这样紧要的时刻，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痛快。

在嗜血震惊的目光下，魔王举起刀刃不管不顾地就往人潮最多处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们二人身上面上都沾满了鲜血，血气染就魔王的一张白皙面庞，道道伤痕和点点血色同时在他脸上晕染开来，他一对猩红血眸中眼瞳直直竖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让人感觉到钻心的怖意。

随着快速动作牵动瘀伤而产生的肉体折磨已然长久到麻木，甚至可以说，是极致的痛楚提醒着他，他是如此鲜明地活着，他应该属于这么疯狂的人间。他再一挥刃取下眼前最后一人的性命时，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诡谲的笑。

看啊，这才应当是他。魔王看着四周横七竖八摆开的一众尸体，昂头发出了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那刺耳笑声掺着周遭血气在这封闭密室里久久回荡。

嗜血听着魔王如此的笑声，只觉得心头发麻，可是他已没有力气再与他计较了，只能沉默着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魔王瞥了躲在一旁的嗜血一眼，放下了手中利刃。

这才应当是他，被害怕，被畏惧，被避之不及。由他一人便可组构成一方世界的中心。魔王心中思绪牵扯，他不会爱，也不需要被爱。他想要的，从来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依凭己身之强大使整个世界都敬他畏他。

所以，为什么喜欢他呢。他皱眉想起那日映在他心里的那朵可笑的花，是深知她有身边人可以依仗，亦或是无知所以无畏。他牵动嘴角笑了笑，墙角幽暗的灯光映在他一双赤红瞳眸里，沉寂流转，透出浓郁的黯红血色。

那处幽暗灯光下有人影晃动，魔王的神情有一瞬滞住，缓慢调动视线，看向藏在暗处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孩子，年岁不大，娇娇小小，颤抖着身子握紧了一把染血的匕首，躲在一众骷髅和尸体旁，用一双澄净的红瞳害怕地注视着他。

魔王恍惚间想，若是那朵花懂得了自己的真实样子，是不是也会如她一般害怕。

他心中鄙夷，却无端勾起嘴角，面上扯出略微的笑意。他便用那略微的、冰冷的笑意，宣布胜利似的对她道：“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