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边那抹落日的余晖，恰巧透过纸窗落在女孩儿的脸上。

阿梅强打着精神，守在檀月身旁。

直至女孩儿悠悠醒来，阿梅惊呼一声“小姐。”

连忙将檀月扶起身，瞧着小姐面无表情，眼神里都没了光，忙轻声劝慰道:“小姐，先吃口肉蛋粥吧，您已经两天没有吃了…”

阿梅只觉得心里难受，这么小的孩子，被关了三天三夜，她两天前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能给小姐扔了个饭团。

这个府中，怕是没人会待见这位庶出的小姐了…

檀月点了点头，也是听进了阿梅的话。阿梅连忙起身，盛出了砂锅里的肉蛋粥，粥是中午刚刚熬的，一直在烧煤的碳炉上温着。

阿梅一点点的用汤勺喂给檀月，许久没有消化的肠胃吃不下多少，月芜只吃了一小碗粥，便摇摇头。

阿梅放下了粥，手背摸着檀月的额头，松了口气，说道:“小姐已经不发热了，以防万一，一会儿阿梅再给您煮杯姜茶，您喝了，暖暖身体。”

檀月一口一口喝下苦辣的姜茶，只觉得胃里暖暖的，心却很冰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聚焦，空洞的问道:

“母亲…真的没了吗？”

阿梅看着小姐行将木就般的模样，低眉顺目，不忍看到檀月受伤的表情，小声的应了一声:“是的，檀月小姐。”

再次确认这样的信息，檀月只觉得脑袋空空，灵魂和肉体分了岔，木纳的又问道:“阿梅，那我…可以再看母亲一眼吗？”

阿梅素净的脸上愣了神，又狠狠的点头，忙说道:“可以的小姐。我给您穿衣服，夕颜小君在灵堂停灵两天，明日，家主打算午时合棺，厚葬在咱们府后头的西山脚。”

“这么快？”

通常来讲，去世的人都要停灵七日，昨天出了事，怎么会明天就要埋葬？

“为什么？阿梅？为什么？”对上女孩儿毫无焦距的眼眸，阿梅心中不忍，吸了口气，答道。

“因为…因为藤香夫人说，自尽的人死后怨气大，在府中停灵久了，活人会沾了怨气怕也会生出事端来……夫人，夫人还说，要好好厚葬夕颜小君，但自尽的人无颜面对先祖，是对先祖的大不敬，只能埋在别处。”

阿梅说完，抬头打量着檀月的表情，只见女孩儿眼中蓄满泪水，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一般。

“什么？”檀月的心中最后一个幻想被击碎，她没有想到，藤香夫人会这般决绝，以鬼神之论强词夺理。什么沾了怨气？什么自尽？什么无颜面对先祖？

统统都是借口罢了！

都是借口！

檀月脑海中最后一根弦被斩断。

这般狼虎环伺的府中，她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力气嚎啕大哭了，眼泪无声的滴答落下，阿梅见了不忍心，拿着手帕替檀月擦干泪痕，却怎么样都擦不干净。

良久。

“阿梅，帮我穿衣。”檀月呆滞的模样里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

“是，是，小姐。”阿梅起身立刻往衣橱里拿出一套厚的和服，一层一层的替月芜穿了上去。

这身墨兰色的衣裳已经小了，颜色也不光鲜，穿在檀月身上很是拘谨。阿梅又瞧着月芜失魂落魄的模样，鼻子酸酸的，落了两滴泪。

阿梅起身又为檀月披上一件羽织，牵起女孩儿的手，出了门。

檀月跟着阿梅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踏着木屐吱嘎吱嘎作响。

檀月踏上庭院上的小石子，一处视线正悄然打量着女孩儿的背影。

略显小的和服穿在女孩儿的身上很是不合适，两支纤细的小腿露在凌冽的空气中，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被折断。

少年的眼神中露着深意，只听见屋内穿来一句“无惨少爷，时辰到了，该喝药了。”

“聒噪。”

少年的眼神微眯，甚是不悦的歪着脑袋，额上鼓起的青筋，浑身上下露着不悦的怨气。

门内的仆人察觉不对，立刻跪下，上身伏在地上，嘴里不断的“抱歉，抱歉，抱歉…”浑身发抖的祈求着不苟言笑的少年。

少年刚要发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原本好听的声音，浑然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可以原谅你，三天后把……”

跪下的仆人全身一颤，瞳孔放大，后背的一身冷汗在这一刻凝固成冰一般，心突突的跳着。

他听到:“…把檀月带进我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