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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让郎君怦然心动的手作信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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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二年,武元衡入蜀任节度使,那是传言中的大唐第一美男子,也是文采出众的诗人,还是武后的曾侄孙。我慕其文采嘉名,为之献诗,武元衡也对我颇加礼遇。

也不知是不是武氏的家风如此,武元衡甚至为我上书请了校书郎之职,尽管最后被驳回,但也令我得了一个“女校书”的称号。武元衡的好友王建还曾为我献诗一首,言道“万里桥边女校书,琵琶花里闭门居。”

离了韦皋,我的生活原来也能舒朗恣肆。

元和四年三月,幕府旧人严绶遣人传信,要我去一趟梓州。我匆匆赶去,而后遇见了时任东川监察御史的元稹。我早在那些文人好友口中知晓他的名号,但这是我初次见到他本人。

彼时元稹不过三十而立,而我则已经四十有余。

我受命侍奉元稹,起初我只将他当作是寻常文人看待,但元稹却是待我颇为关切。他喜欢用诗文来传达心意,我也与他有诗文唱和,久而久之,比元稹多见识了十年人事的我,也渐渐在他的文字中感受到了他的才华与温柔。

元稹与韦皋是不同的——韦皋是忠武名臣,桀骜不驯,而元稹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他有着一颗多情而柔软的心,慢慢捂化了冰封在我心上的那座囚牢。

七月,元稹移务洛阳,我又回到了浣花溪故居。孤枕寒衾,我开始不可抑制得思念他。四个月的短暂相处,不可否认,我再次动心了。

我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恋,但那又如何,我原本也不是追求结果的人。

翌年二月,元稹被贬江陵府参军,我望着去年门前新栽的菖蒲花,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当即写下了两首诗寄予元稹:“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

那菖蒲是不惧疾风的劲草,我希望元稹也能如此。

我从来不想藏着自己的心思,后来我给元稹寄诗,用的总是浣花溪的红笺——一张赤笺,一片痴心。

只是那红笺实在太大,用来寄诗委实不便,于是我就让工匠替我将纸张裁成了小幅信笺,以便使用。后来我也习惯了用那些深红小笺寄诗遣怀,旁人见了那鲜灼可爱的小笺也十分喜爱,遂将其取名为“薛涛笺”。

那几年里,我寄给元稹的诗不知几何,元稹也偶有回信,只是不多。

再后来,元稹的妻子韦氏去世,他又续娶了出身士族的裴淑。

若说我从未想过向他讨要一个身份,那未免太过虚伪。毕竟在韦氏去世、元稹贬谪江陵时,我写给他的那两首诗里也曾与他以夫妻自况。

但我一直都很明白,这段感情不会善终。

门不当户不对,我又大了元稹十一岁……而我也早该知道,元稹多情而不专情——他会为了高门韦氏放弃崔莺莺,又怎么可能为了入过乐籍的我,罔顾世俗目光?

何况我也不愿再仰人鼻息,将自己的感情与人生交给旁人来抉择。

我寄诗笺给元稹,想来也不过是情不自禁,想要将内心的感情告诉他罢了,而不是想要取悦于他。

这份情感是属于我自己的,爱与不爱,皆只在我一人而已。

时间与距离最后终于还是冲淡了感情,失去元稹消息的数年后,我离开了浣花溪。我在碧鸡坊筑起了一座吟诗楼,褪去绮罗翠饰,入道出家。

太和五年秋,剑南西川节度使宅院里那只总是高昂这脑袋的孔雀死了。

文人们纷纷为它伤怀赋诗,他们说那只羁留一生的孔雀“憔悴不飞去”,是因为“重君池上心”,说它“多时人养不解飞,海山风黑何处归”。

我却没有让那只孔雀飞入我的诗笺之中。

吟诗楼上,我望着满目斜阳在天地间铺开一片赤红,那是我最爱的颜色,如同肺腑间滚烫的鲜血一般炽灼热烈。我坐在案前提起笔,沉吟良久,最后只在裁好的白色纸笺上写下了一句我幼年时随口应和父亲的诗句。

纸笺染上余晖,我在一片深红中落下笔墨,上面用刚劲的行书写着:“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幼年时有口无心的一句诗,几乎写尽了我的一生。

世人说我一语成谶,“迎来送往”是女妓逢迎之姿态。可那独立红尘中,静观往来离合的树,哪里知道什么逢迎媚态?

展翅高飞的鸟,或是无心飘拂的风,都只是它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它不过是一棵经风披霜也不曾改的树罢了。

而父亲给予我的名字,终究也成真了,我和这世上大多数女子都不一样,她们是水,而我则是波涛。

我没有像父亲期盼的那样激流怒号,但我想,但我已足够了。

太和六年夏,薛涛离开了人世。

她就像是湮没于时间大潮里的一朵细浪,即便没在那无垠的沙滩上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却也曾一往无前地逐风而舞,张扬恣意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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