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谢怜这边除去了白靴，脱了外衣，叠好了准备放到供桌上，一回头，却见三郎的目光凝落在他足上。那目光十分奇异，说是冰冷，却又觉得滚烫刺人；说是炽热，却又隐隐透着冷意。谢怜低头一看，心下了然。这少年望的，是他右足脚踝上的一只黑色咒枷。

第一道咒枷牢牢圈于颈项之间，第二道咒枷则紧紧缚于脚腕之上。这两道咒枷，无论哪一道都锁得不太是地方，而且无可遮挡。以往，若是旁人问起，谢怜一般都胡乱答说这是练功所需，但若是这三郎问起，怕是就没那么好乱答了。然而，三郎只是盯着他脚踝看了一阵，并未多言。谢怜便也不在此处纠结。那少年和衣而卧，料想是不习惯在地上除衣而眠，谢怜心想回头还是得弄张床，道：“休息吧。”轻轻一吹，就此红烛熄灭。

戚子涵和阿妄睡在一处，在夜色中花城瞟了一眼蓝衣小孩，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阿妄微眯起眼，察觉到对方目光，手指不自觉摩挲着，看着身旁的戚子涵，轻轻叹了一口气。

哥哥，你能原谅我吗？

我好怕，怕你真的不要我，不理我……

夜色中，阿妄用手虚虚描摹着戚子涵的轮廓。

一笔一划，无声诉说…

他的无尽思念…

长夜漫漫，道不尽岁月更迭…

虫鸣声声，诉不尽无尽思念…

哥哥，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次日清晨，谢怜睁开眼睛，三郎没躺在他旁边。而抬头一看，心头一震。供桌上方，竟是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中，一名身着华服、戴黄金面具的男子，一手仗剑，一手执花。笔力绝好，用色绝佳。正是一副“仙乐太子悦神图”。

谢怜看着这幅画，看得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起身，穿好衣服，挑起帘子。三郎就在屋外，正倚着菩荠观的一面木墙，一边将一把扫帚在手里转着玩儿，一边百般聊赖地看天。

这少年似乎是当真不大喜欢太阳，他望天的那副神气，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把那太阳拽下来踩个稀巴烂一般。门外有一堆落叶，全都扫好了堆在一处。谢怜出了门去，道：“昨晚休息得可好？”

三郎仍是靠在墙上，转过头来，道：“不错。”

戚子涵揉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轻声道：

戚子涵表哥～

谢怜神色一愣，轻声问道：

谢怜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戚子涵有片刻怔愣，敛眸闷声回道：

戚子涵我长大了…

戚子涵笑笑，似是不在意般。

谢怜微微怔愣，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年赖床的小孩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他想努力提起嘴角，为小孩的长大高兴，却怎么也提不起来，轻叹一声：

谢怜你从前不是这般…

这般什么，谢怜也不知如何形容。

只是觉得涵涵变了…

他也变了…

岁月更迭，会抹去当初平常习惯。

涵涵不是当初的涵涵…

他也不是当初的他…

当初誓言的三人，只剩下他们二人，

今后，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再也不要…

谢怜低声呢喃：

谢怜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