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还没点下拨通键，突然又想起这串号码的主人刚刚因为“有事要忙”离开了，恐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她，于是又删掉了号码，将手机塞回了裤兜里。她又隐约想起狩谷提到过，如果宿舍钥匙不见的话，到警卫室是可以申请再配一把的，于是努力保持着清醒，跌跌撞撞往警卫室走。

结果走到一半，大雨便倾盆而下。

青衣：“……”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是会塞牙缝的。

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飞奔到距离她最近的建筑底下。随着她的身影踩着水花隐匿在狭窄的屋檐下，天边一道炸雷轰然响起，她吸了一口往外溢流的清鼻涕，终于听见耳边嗡的一声——世界的声音便像被抛入水中一般模糊了。

青衣用力按了按耳朵，发觉并不能缓解这种短暂“失聪”的症状之后也就放弃了治疗，听天由命地蹲在屋檐遮蔽着的角落里。嘈杂的雨声被屏蔽之后，她的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夹杂着一点并不明显的嗡鸣。

她的脑子混沌得像团糨糊，在这样的情境下，却让她清晰地回忆起那场车祸发生时的画面来了。

那也是个雨天，柏油马路上的天空暴雨如注，血液还未染上路面就已经被冲刷干净。被风暴摧残的雨伞吹落在街道边，她跪在混合了雨水的血水中，雨点落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了某种疑似悲伤的氛围。母亲破碎的躯体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上，她感觉不到脏似的俯下了身，任凭双手沾满了血污，埋首在她的唇边。

周围都是刺耳的警笛和喧嚣的人声，被密集的雨帘屏蔽了大半，也像如今这般听不真切，却唯独母亲嗫嚅着说出来的气若游丝的两个字，清晰得如同梦魇。

她说：“如月。”

身上是湿的，很冷。没有人为雨中的尸体和跪在暴雨里的少女撑上一把伞。

青衣闭上了眼。

她在暴雨中用手阖上了母亲的双眼，最后的影像是看着她仍然柔弱却美丽的脸庞沾上了血污。从此母亲的面容便在记忆里模糊，被鲜血沾染和模糊的部分再也记不起分毫。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大脑仿佛失去了支配身体的主动权，她的手顺应着潜意识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她从未主动打通过的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男子温润的嗓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由于距离很近，像是穿过了她的耳膜直入脑海，倒是听得十分清晰：“你好，这里是晴人。”

“晴人。”她低声开了口，“是我。”

电话那边有些许杂音，晴人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道：“青？怎么了？你没事吧，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累？怎么不回我的短信？”

“没事。”青衣说，“我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晴人大概是愣了一下，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你生病了？外面又下雨了，你回到住的地方了吗？”

“已经躺在床上了。”青衣闭上眼，大言不惭地说着瞎话，“放心吧，有点着凉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晴人担忧地说：“早点休息吧，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青衣道：“你担心我吗？”

晴人：“当然会担心啊。”

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了。

听筒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隔着一条电话线，无比清晰地交缠在一起，仿佛他们就陪伴在彼此的身边。

似乎没有什么选择比沉默更适合当下。

直到通话时长到点，电话自动挂断了。

青衣抱着膝蜷缩在墙角里，将头靠在了墙上，满足似的笑了一下，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