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冰【08】

“啥？”青衣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目瞪口呆地说，“你说它不肯出来？”

“……嗯。”如月晴人在听筒那头说道，“你的那只小黑猫躲在床底下，怎么哄都不出来……警卫也已经来过了，可是就算用食物引诱，它也还是不肯露头，更别说抓住它了……总而言之，它现在在我的房间里出不去了。”

青衣：“……”

猫肉怎么炖好吃，在线等挺急的。

“它喜欢吃罐头。”青衣叹了口气，“晚上我给你寄一个罐头过去，你拿着罐头在外边敲一下，它听见声音就会出来了。”

“我知道了。”晴人说道，“明天我会试试的。”

然而理论永远比实践丰满，第二天晴人在屋子里研究了半天如何敲罐头，大概是因为敲的方法和频率不对，小黑猫愣是不肯出来。好不容易哄出来了，晴人稍微靠近一点，它就又扭头钻回床底了。青衣在电话和短信里一通指导，两个人折腾得精疲力竭，终于觉得必须得申请一次会见当面说说问题如何解决了。

“它太聪明了。我睡觉的时候，它就会偷偷跑出来吃我放在屋子里的罐头和水，但是我清醒的时候它就一直躲在床底下。”玻璃对面的晴人叹了口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是领养它的人，或许它和你比较熟，如果是你来的话……”

“我问过警卫了，他们不肯通融，我没办法去你住的地方。”青衣摇摇头，“要不你就这么养着？反正……”

反正就算换她来养，小黑猫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去。

“抱歉，虽然我也很喜欢它，但是我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上……”晴人为难地低下头，“我怕我照顾不好它。”

青衣想了想晴人房间里那没几件生活用品的寒酸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我跟狩谷先生说说吧，他比较有经验，或许能帮上忙。”

“还真是棘手啊，这个小家伙。”晴人挠了挠头，“听说你是为了找它，才一个人跑进树林里的。”

“也不全是。”青衣说道，“有只皮球那么大的松鼠叼着我的手机跑进树林里了，所以我才追进去的。”

晴人：“……”

真的有那么大只吗？！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啊，”晴人说，“那里看起来又阴暗又没有人，实在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应该去的地方，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倒是一语中的，然而青衣似乎完全没有把所谓的“意外”当回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有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再说，那种地方，说不定和你的记忆会有点联系。”

“……青，”晴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为了取回我的记忆四处奔波，是因为身为指导员的责任感吗？或者只是……好奇心？”

他抬起头看着青衣，眼中似乎隐隐有一点期待。

虽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嗯？”青衣困惑地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因为……”

这是她和狩谷之间的交易。

她当然没说出这句话，而是半真半假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两者都有吧？”

“是这样啊。”晴人低下头，“抱歉，我只是有点在意。”

他叹了口气，忽然又短促地笑了一下，仿佛在自嘲。

“你为了我四处奔波，我却无法做任何事情回报你。”他低声说道，“我不甘心……只能这样待在房间里等你的消息。”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伸手贴上了玻璃。

触手冰冷的温度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起勇气似的说道：“等待你的时间，让我坐立难安。”

青衣微微一愣。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因为我受伤，那我该怎么办呢？”他垂下头说，“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烦躁和焦虑。”

他略微抬起眼，看着玻璃另一头没有做出表情的女孩，轻声道：“青，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玻璃之外，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睛里满载困惑，似乎遇到了极为不解的事情。过了半晌，女孩才开口说道：“我在想，真是不可思议啊。”

晴人怔了怔：“什么？”

“我和你从前并不认识，也没有血缘关系，”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晴人，说道，“可是你却会因为我感到焦躁和担忧。为什么呢？明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才是。”

晴人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她的眸色极浅，映着光时清澈且透亮，如同冰山下初融的雪水，纯粹干净到了极点。

也冷到了极点。

“是啊。”他喃喃道，“为什么呢？”

他慢慢站了起来，身影压近了玻璃。

青衣抬头看着晴人。

她从前对面前的这扇玻璃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刻却忽然觉得那层玻璃前所未有的多余。哪怕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尺，也因为这层玻璃的阻隔，远得如同隔着天涯海角。

“明明你就近在咫尺……”他说，“为什么我没办法看到你的心呢？真的是因为你的心里……空无一物吗？”

青衣突然又感觉到了那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感受——就像见到如月晴人的第一刻起，她的心口出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既让人惶恐不安，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不由得想起在杂树林的温室里感受到的强烈的恐惧，和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有那每单相似。它们让她全身冰冷、想要逃离，可是又短暂和珍贵得令人眷恋，让她心甘情愿地如飞蛾扑火般沉迷其中。

哪怕烈焰焚躯，万劫不复。

“晴人。”她垂着眼睛说，“如果我……是没有心的怪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