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清晨，在营地左侧的一间厨房内，所有的厨具一应俱全，左侧还安放着烘焙面包的烤炉。安娜闻了闻刚刚烘焙好的面包的奶香味，不由得留下了口水。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没有人啊？麻烦开开门（塞尔维亚语）。”

“这声音是……纳雅（塞尔维亚语）？”听到纳雅的声音，安娜兴致勃勃的打开了厨房的门。

“纳雅，你来这里干嘛？不会又是来拿面包和牛奶的吧（塞尔维亚语）？”

“差不多，请给我拿两大块面包和半斤牛奶（塞尔维亚语）。”

“你每天都拿这么多牛奶和面包？到底干嘛啊？难道……有什么隐情吗（塞尔维亚语）？”

“当……当然不是……（塞尔维亚语）”纳雅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我……我不习惯集体聚餐，所以……我想把这些面包和牛奶带到附近的森林去吃（塞尔维亚语）。”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塞尔维亚语）？”

“这……这个……我想带一些食物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们吃，它们真的太可怜了……（塞尔维亚语）”

“真的吗（塞尔维亚语）？”看着安娜严肃的眼神，纳雅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浑身冒着冷汗，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安娜发现。

“开玩笑的！你这么害怕干嘛（塞尔维亚语）？”看着纳雅紧张的表情，安娜感觉十分有趣。她捂住自己的嘴，情不自禁的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还懂得关心小动物啊……这些食物你尽管拿去，只要不是窝藏德国人，干什么都行（塞尔维亚语）。”

“对了……（塞尔维亚语）”纳雅叫住安娜: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塞尔维亚语）”

“什么问题？你说吧（塞尔维亚语）！”安娜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使纳雅放松了警惕:

“如果你眼前出现一个德国人，你会怎么做（塞尔维亚语）？”

“你说什么（塞尔维亚语）？”听到纳雅的问题，安娜先是一愣，随后攥紧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干什么？我就是把那些德国人剥皮抽筋，都难解我心头之恨（塞尔维亚语）！”

“等等……你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啊（塞尔维亚语）？”

“过分（塞尔维亚语）？”安娜缓缓走向纳雅，冷漠的眼神中流露着巨大的仇恨和对纳雅为德国人说话的不解。

“你知道那些德国人杀了我们多少同胞吗？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三年前德国人闯入我们的家乡，我亲眼目睹了父母和玩伴被德国人残杀……要不是司令员收留了我，并认我为干女儿，我根本活不到现在（塞尔维亚语）！”纳雅注意到，此时安娜的内心完全被仇恨所覆盖，嘴里的话语斩钉截铁，根本不留给人丝毫商量的余地。

“纳雅，你也有被德国人迫害的经历，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塞尔维亚语）？”听到这个问题，纳雅愣住了，她害怕此刻说更多的话会激怒安娜，只好拿着食物离开了厨房。

在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纳雅回想起安娜对她说的话，内心陷入了沉思:

“少数德国人确实给我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有的人在我的背上刺上充满耻辱的纹身，将他的欢乐强加在我的痛苦之上。也有的人为了一时的快感，而奸污我，羞辱我……但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是这样的魔鬼吗？那个名叫哈根的德国军官，他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手上沾满血污的杀人魔，而是一个文绉绉的学者形象。还有那两个在监狱里阻止其他人羞辱我的士兵和军官，他们的身上也充斥有一股我所没见过的正义的气息。为什么大家都对德国人充满敌意呢？他们屠杀南斯拉夫人民的行为难道都是自愿的吗？我想并不是……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原本也是善良淳朴的平民，迫不得已卷入这场残酷的战争。他们都被发动战争的高层人士当做工具和炮灰，被他们欺骗，利用，奴役，被他们强行拉入了战争这个庞大的绞肉机和血腥的屠宰场。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那些发动战争的高层人士才是真正的恶魔……邪恶到超乎人们的想象。”抱着这样的想法，纳雅继续向前走去。

在路上，无独有偶，她遇到了一队正在被游击队押往郊外的德国战俘。很明显，他们即将被处决，因为南斯拉夫人民对德国人的仇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了，双方的矛盾也随着战争的持续而陷得愈来愈深。

抱着好奇又带有怜悯的态度，纳雅跟了上去。在押解到行刑地点的路上，游击队命令战俘们先休息一会儿，这也为纳雅对战俘的询问创造了机会和时间。

“你好……（德语）”纳雅戳了戳其中一名德国士兵的腿:

“请问你是哪里来的（德语）？”纳雅问了许久，但那名战俘始终不愿开口，他诧异的盯着纳雅看了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东汉诺威大区吕讷堡市（德语）。”战俘说完，从腰间掏出了一张照片。听到战俘回复自己，纳雅看着照片追问道:

“他们是……（德语）”

“他们是我的父母和年仅十岁的弟弟……（德语）”

“是吗？你的弟弟长的好帅啊……（德语）”

“谢谢……（德语）”战俘强行控制自己保持微笑，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德语）”战俘说完，仰面朝天，但内心的求生欲依旧使自己哭出声来:

“我讨厌这场战争！讨厌那个元首的蛊惑……要不是他，我原本可以和亲人团聚的，可现在……（德语）”战俘说完，不禁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纳雅呆呆站在旁边，她凝视着眼前掩面痛哭的战俘，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对不起……我对你的遭遇深感同情……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对不起……（德语）”

“后面的，快跟上（塞尔维亚语）！”在游击队员的吆喝声中，这队德国战俘再次踏上了死亡之路。纳雅目送着刚刚与自己交谈的战俘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些许脆弱的内心五味杂陈。

夜晚，纳雅如约来到了哈根所处的森林之中，她走到篝火旁，却没有见到哈根:

“哈根叔叔，你在吗（德语）？”

看到哈根渺无音讯，纳雅顿时陷入了紧张，开始为哈根的生命安全担忧起来，她继续大声呼叫道:

“哈根叔叔，你在哪儿啊（德语）？”就在纳雅担心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紧紧抱住了她:

“我在这儿呢（德语）！”

“啊……（德语）”纳雅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她转身一看，发现哈根正微笑着站在她身后:

“真是的，你吓死我了……你的腿伤好了吗（德语）？”

“托你的福，伤已经全好了（德语）。”

“那真的太好了，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德语）？”

“其实我这次来，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城区了……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德语）”

“哈根叔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自愿参加战争的吗（德语）？”

“当然了，上战场是军人的荣耀（德语）。”

“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呢（德语）？”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德语）？”听到纳雅的回答，哈根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我从你的语气里可以感受到，你对己方在战争的正义性产生了怀疑，为国而战的意念发生了动摇……至少在几个月前，你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德语）。”听到这个问题，哈根明白他的心灵已经被纳雅看透了。他苦笑道:

“是吧……或许我确实是在自欺欺人……自从我的弟弟死在党卫军手中后，从那一刻起，我的意念已经产生了动摇……（德语）”哈根从腰间掏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后放到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你的弟弟（德语）？”

“嗯……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和我同一年参军，但是……（德语）”哈根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他因为制止党卫军上校冯.弗莱明屠杀战俘的罪行，被弗莱明视为叛国罪。当场射杀……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你不知道……我在倾盆暴雨中抱紧弟弟的尸体，那一刻……我的内心有多么失望和痛苦……自从弟弟被杀以后……我开始重新审视起这场战争的意义。我们为什么要杀与被杀，为什么要攻城夺地，为什么要对无辜的平民痛下杀手？这场战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真的是本国人民眼中的正义之师吗（德语）？”哈根说话间，脑海中回想起自己15岁生日那天元首接见他时说的话:

“Junge, du wirst in Zukunft definitiv ein guter Soldat sein, ich bin optimistisch für dich（小伙子，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我看好你。）”

他将这句话讲给纳雅后，继续说道:

“我当时真的太傻了……不应该相信那位元首的鬼话！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我在将来的战场上为他卖命而已……人性就是这么邪恶，这么自私……你永远想象不到人心的险恶……（德语）”

“其实你的想法……我也感同身受……”纳雅将头靠在哈根的胸膛前，上半身扑通一声投入了他的怀抱:

“几天前，我刚刚来到这里，因遍地的尸体而惊愕，我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没过多久，我又被一个德国将军骗入狼穴，并被刻上了耻辱的纹身…………直到那一刻起，我才想明白，一些人内心的险恶是无法想象的……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我……真的……（德语）”

“对不起……”哈根紧握住纳雅的手，眼神中充满了自责:

“我对我父亲干过的事，感到很抱歉……（德语）”

“什么？你的父亲？你是……（德语）”

“快！哪里有火光，快跟上（德语）！”

“这是……什么声音（德语）？”纳雅倾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内心十分紧张:

“是我父亲派人来接我了……你先离开这儿吧，相信我们终有重逢的一天（德语）。”

“嗯（德语）！”就这样，在哈根的目送下，纳雅窜入树丛，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