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毒发

林怀瑾公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宋泊安没事，还要去给瑜儿选礼……

他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皮子越来越重，似是要睡去，脑袋中晕乎乎地，仿佛有人用针扎他似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他不禁伸手揉了揉额头，却是觉得更加昏沉了。

林怀瑾公子，可是身子又不适了？咱们去找个客栈歇歇脚。

林怀瑾以为是他体弱着了风寒，宋泊安忍受着心脏一阵阵抽痛，胸口灼热，他心里便有了数，只是这毒……今年怎的发作得如此早？

林怀瑾见他实在虚弱，便就近选了家旅店，要了间房，将宋泊安扶至榻上，替他盖好被子，一双纤手覆上宋泊安的额头，惊呼出声

林怀瑾公子你烧了，我这就去抓药！

宋泊安想开口说他没事，却是失了力气。他昏昏沉沉地躺着，他觉得全身酸痛难忍，似是有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肌肤，钻进了他的毛孔之中，他浑身发冷，却是无法抑制不断入体的寒气，他眼皮愈发沉重，意识混沌。宋泊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他的头却越发晕沉了，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瘫软倒在了榻上。

林怀瑾端着药进来，连忙跑了过去，将药碗放置在桌上，伸出手摸上宋泊安的额头，烫得更为骇人，怎的这般严重

林怀瑾公子，您醒醒，喝点药吧！

她拿起勺子，将药汁舀到宋泊安的嘴边。可是宋泊安却是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没生气地垂落，像是蝴蝶的翅膀轻颤着，苍白的脸颊由于高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薄唇微张，却是没有吞咽，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沾湿了枕巾。

林怀瑾怎么办，公子的病情又严重了！

宋泊安的意识混混沌沌，恍惚间，仿佛有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揽他入怀，耳边是怀瑾忽远忽近的惊呼声，却是听不真切。宋泊安感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一般，他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瞧不清，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晕眩袭来，宋泊安再度陷入黑暗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父彦儿，咱们祖上以文立家，你若从了文，家里处处可帮你打点着，保你仕途无忧，你可想好真要参这个军？

沈父摸着胡子，眉头紧蹙，望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少年。

沈南彦彦儿已想好！为国尽忠乃是吾辈心之所向，绝不后悔！望父亲准了孩儿！

沈南彦的声音稚气未脱，却包含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与坚定。

沈父罢了罢了，去吧，你打小就爱跟着浩风习武，现在跟着他进了大营，多学点本事，浩风这孩子极力跟我推荐说你武学上面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总不能让这金珠蒙尘不是？浩风稳重，他答应我照看着你，我也放心把你托付了，你可别让人家费心。

沈父说罢便偏过头去，做手势驱赶，一幅烦躁的样子。可待沈南彦离开，沈父偏过头去，已是老泪纵横。

画面一转，少年身量抽条拔节，沈府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坐于堂前。

沈南意这一年未见，彦儿长高了不少，是小男子汉了。

沈南意笑意盈盈靠在一英俊男子怀中，眉眼温柔，关切地望着许久未见的弟弟。

沈南彦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沈南彦长姐，明年我就可以上阵杀敌了！大哥说我进步飞快！

沈南意好啊，我与你阿舟哥的婚期在明年三月，想着啊，等你凯旋，双喜临门。

沈南意说着，旁边的男子目光只安静地落在她身上，满是柔情。

沈南彦好啊好啊，明年看姐姐出嫁，后年啊看我的小外甥，再后年啊……

沈南意你这孩子……

沈南意脸颊微红，抬头与许昔舟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幸福的笑

沈南彦我这小孩子还在呢，你们收敛着点啊，这点心都不香了，跟你们说等我娶了妻……

画面再转，却是无边的黑暗，是入骨的寒意，是一句句愤怒的指责，是一声声绝望的哭喊。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被淬了毒的箭矢刺穿了胸口，全然没了生气。沈南彦已经冰冷的尸体突然站立起来，僵硬地迈着步子逼近宋泊安，眼神空洞，神情狰狞，他伸出还在滴血的手指指着宋泊安，语气里是凶狠的憎恶

沈南彦都怪你，都怪你，我再也看不见我的长姐出嫁了，我还没跟我家人好好告别，你凭什么拆散我们一家？我诅咒你此生受尽苦楚，无人可依，不得善终！

宋泊安无助地跪坐在地，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他双手掩面，泪珠从指缝间滑落，模样极为痛苦，他声音破碎地一句句道着

宋泊安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了你，我在赎罪，等等我，等等我，陪你们

无人回应他的道歉，却有人举着火把而至，拥他入怀。眼看那尸身就要扑上宋泊安，那人五指一展，几枚银针破风划过，张牙舞爪的少年尸体瞬间消失不见。梦中的寒冰被一阵阵热气融化，他轻轻抱起怀中的人走向光明。床榻上的宋泊安紧锁的眉舒展开来，眼睫不再震颤，似是终于落入安眠。

萧故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不该记的还是忘了吧。

床榻边的人将宋泊安淌下的泪擦净，瞧着他恬静的睡颜，榻上之人经历噩梦后，那几缕墨发被汗水浸湿，贴在他苍白精致的脸颊之上，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帘处投射出一小片阴翳，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心伤，唇瓣微红，这让原本清秀的脸庞更增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男子望了一阵，随后转身一个跃起，便再无留恋地翻窗而出，融入那沉默的夜色之中，亦如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