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万年不变，好不好（七）

尧雅言从一阵呛鼻的消毒水味儿中苏醒过来。

却觉得自己本来沉甸甸的身子，现在开始变得轻盈，隐约觉得自己像是飞在空中的长着翅膀的飞蛾。

与此同时，她的眼前总朦朦胧胧地蒙着一层无论如何都拉扯不掉的纱布。

约莫三分钟过去，才恰恰此刻掀起了渐渐清晰的一角……

闷热的空气夹着含有固执意味的喊声。就那样直冲冲地刮着她的耳膜。

熟悉的橙黄色信号灯小小的一团簇在墙壁顶上。

空调明明是开着的……却依旧像是做了用心良苦的无用功，身边的无扇片风扇就以超高转速的簌簌声让她平白无故地产生了好整以暇的错觉。因为待她眼睛往旁边就那么匆匆地一瞥就已经发现了一场在回忆里她从来避之不及的闹剧。

是她的妹妹和她们俩共同的妈。在吵架，吵的是一场不被定义的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悬浮在半空之中，因为就在她的径直下方是她葛优瘫姿态下的自己，嘴巴微张，那个实体的她以直观的目瞪口呆的样子歪在争吵现场，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要揉揉自己紧急制动之下就会偏头痛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摸不到，都是一片虚无，这一刻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是一个超出textbooks解释范围的存在。

而那个实体此刻正在以自己不情愿的状态加入了那场注定两败俱伤的争吵之中。在过往的无数次，那些想要种植玫瑰的人们都被教导要考虑空气湿度和泥土质量以及浇水的频率。但是很少人会那样精心地去跟玫瑰打交道，所以有的玫瑰就只拥有一副昙花一现的决绝。而另外有的幸运的玫瑰则拥有灿烂的阳光跟新鲜的露水来滋养自己的花瓣、叶子甚至花刺和根。

于是昙花一现的玫瑰以自己的姿态打赢了第一仗之后就被幸运的玫瑰后来居上了。

索性她此刻设身处地成为的是个明明白白的局外者。

无能为力的痛苦感顺着她四肢神经的细枝末节逼得她的理智节节败退的感觉还是在一次次提醒着她不能松懈。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坚持用自己的猜测去试探着希望的存在。地毯式搜索，天罗地网、无边无际、天涯海角的找寻，最后还是刻舟求剑的讽刺点上满的结果。

她其实记不清很多很多话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的记性其实没有那么差。她想起从前被说的狠了，在自家开的小吃店里跟一个带着女朋友刺着花头的男生比赛瞪眼，再后来就是几秒破功的男生一手拿来堆着的红色塑料凳，想要打过来，她悄急忙慌的就只闭住了一只眼睛，但一切就在那个紧要关头，“咔”的一声，戛然而止了。

是他的女友举手拦住了他。他一个狠厉的眼神甩过来，刚好迎上的就是破罐破摔的自己……像是百试百中的小李飞刀正好割在了一大团不知所谓的廉价棉花上。

她知道自己不该自轻自贱，但是周遭的环境跟她所谓的妈的眼神都一次次让她自己觉得，心凉如水。于是假期里，她开始躺在家里的床上一整天，一天又一天，偶尔她的脑袋里还会像是沸水一样咕噜噜涌现许多以前的影像。那些穿着各种名牌的鞋跟外套的高中校友，跟与此同时犹如游魂一般的她，驼着背弯着腰穿着肥大的校服外套跟肥大裤腿的校裤，居然还是在她洗了个清爽的头的骄傲的当下，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生结结实实地抓了一把屁股。她微微弯曲的背部立马僵住，本就不协调的四肢也像是被不规范的厂家重新组装了一番，无声无响地僵住在空气里。她忘记的很多，但那天的天气她记得很清楚，被阳光炙烤而汗湿的后背，会晃出广告条的电脑界面上提示的温度是35℃。

那是高考前的几周，被upside down的课桌放置两旁的走廊，跟长着肥大叶子的树捎来的风把37摄氏度的地标热气稍稍消散，舒适的感觉打在脊骨上，或许还有当时时兴的蝴蝶谷而对于她来说只是肩膀上的耸起的地方像是两块砖头的部位。

她又想起在那个中医诊所里面的老中医，微微眯起的双眼跟稀疏的白的眉毛里面戏谑的神情。跟她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父亲时候，他沉默跟微皱的脸跟紧锁的眉毛，和最后踏出那个破诊所被他特意忽略的异样，扬长而去的他的电动车和飞扬的尘土。和白色的尘土里，在被白色的药汁刷过的树下她因为反胃而吐出来的胆汁。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的感觉现在还紧紧地包裹着她。

她猜想，是不是她的命运也跟苦杏仁一般苦涩。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