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闻见烟火（一）

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空洞的声音吓得张万森立马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张万森觉得应该是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把自己稳定的生物钟都弄得很混乱。梦里张北星的态度跟她的人一样对他忽远忽近。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心里飘着的就只是《长恨歌》句———“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发现自己被滞进了一个热闹的烤肉店，里面有好多人都围坐在一块一面说着话，一面又吃着东西。而自己明明置身其中，却听不真切那些人的声音。用玻璃围起来的店铺，此刻被蒸气笼罩着，他只能依稀看见几抹一闪而过的彩色。他这才后知后觉，他在的这家烤肉店里明明洋溢着暖融融的空气，自己浑身上下却还是冷得可怕。他脑袋有点没来由地晕乎乎的，但作为一名习惯用逻辑思维思考问题的理科尖子生，现在故作镇定的他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声音像是在给他跟张北星在梦中的最坏结局盖印章。仅有的理智还是被张万森用来翻来覆去地撕扯，为什么就不能给他跟星星一个《长恨歌》里浪漫一点的句子。那千古流传的“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连一个连都不愿意分给他。

“星星，自从我遇见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多少傻事。”张万森自嘲地笑了笑。“好在，都是为了你，为你我甘之如饴，张北星。”

迎面走来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左手抱着虎头虎脑的孙儿，右手拎着大包小包：“借过借过，小伙子。”

张万森点点头，说；“噢，好。”

老人慈祥地笑笑：“谢谢咯，小帅哥～”

从没感受过老人如此热情的张万森，他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碳烤串串的烧烤架子烧了一样。老人的爽朗笑声也让他只能有些害羞地微撇过脸。忽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店里的一盆毫不起眼的花上。

它看上去跟安徒生童话里欧式风格的店铺不太搭配，显得有点突兀。

接着他就默默注视了它很久。

久到活力十足的店主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他才缓过神来。

之前热闹的店铺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清清冷冷的样子，他把注意力飘向不远处的自在地在门外地板上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身上。

店主“小伙子，我可看出来了，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张万森“没有没有……我只是看看。”

但几乎他的话音刚落下的功夫。

店主就兴致勃勃地开启了话题。

店主“如果你来探望我的时候，碰巧我不在，那么请看看门前我种的那些花。我已经看着它们很久了，它们跟我一样温暖。”

店主“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里摆上这么一盆不太搭配的花的原因。”

此刻张万森觉得，如果是林北星在他身边，肯定也要吐槽这么一个话唠的店主，但说不定就这样也能跟店主变成朋友。

店主“我一直在等一个女孩子。”

店主“小时候，害，也不小了，那个时候已经三年级了，我还老爱画地图，被我奶奶拿着扫帚在满院子追着打，她是我邻居的女儿，扎着双马尾在后面蹦蹦跳跳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店主“后来她爸爸因为工作要调度到别的地方了 。他们要收拾好行李放在搬家公司的大货车的那天，下着特别大的雨，把我爷爷种的枣树的树枝都压折了好几根呢。我当时就是个小瘪三，天气热，家里就让我剪了个三毛的发型。留着少得可怜的刘海就是为了有个型。说时迟，那时快，我冲出院门，想跟她说几句话，但是他们太急了，她只给我塞了朵花。是他爸爸在院子种的石榴花，他们家只种这一种花，平时我见的太多了，可她送我的那朵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最后还是我奶奶教我把花做成了标本，现在还挂在我卧室的墙上呢。”

“你有没有想过，她早就忘记你了？”

按耐不住左边正在跳动的眉毛的张万森冷不丁来了一句。

店主“靓仔，哈哈哈，我也很早就没有上学了，平时就爱在街头的路边摊看看书，有一回那老板为了逃城管，一溜烟儿，嘿，跑了，那个时候我手上还捧着本摸起来粗粗喇喇的书呢，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熬了个通宵把书给看完了，之后还心血来潮跟着信教的姑妈去当地的教堂里做礼拜。”

店主“那本书上就有专门记录张爱玲说过的话的专栏。后来我还特意去找了表姐借张爱玲的传记，书里写她遇见那个绝世大渣男，叫什么胡兰成的，那个男人走到哪里勾搭到哪，但初次见面她还是为他写了很浪漫的句子：一见到你/我就低到尘埃里去/然后再开出一朵花来。”

店主“但不知道这些年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词把深情的人叫作舔狗。前不久在论坛里，我就因为有人拿这个词形容张爱玲，跟那人在网上闹了好一会儿呢。要文明用语，所以我说他是蜀犬吠日。结果他骂我是书呆子，这个称呼是我没想到的，对于我来说还是个挺大的赞誉。再说了现在时兴的某国牌子不也是翻译出来这个吗？不管怎么样，我的确是没有out哈哈哈哈哈。”

张万森“深情本来就不丢脸。”

店主“是吧？哈哈哈哈哈，小伙子我看你也是有感触的。”

张万森“所以，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店主“我家里的老人都去世了，开这家店，只是为了在烟火气的老地方生存下来。顺便等她。”

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她变成了我的本能。也许这算是我生命里最正确的决定，老人们常说万事要有个奔头，有个念想。我现在还记得她嚷嚷着，她一定会回来的声音。那次的一场大雨，在我这里 ，到现在还没停下过。”

张万森“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店主“写着玩的，见笑了见笑了。”

店主一边和气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边的红联墨字卷起来插进筒里。

张万森“您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叫作《小王子》。”

张万森“正是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花费了时间，才使你的花儿变得那么重要。”

店主（沉默了几秒）“可以这么说。”

张万森“我也一直在守护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店主“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张万森“好……”

张万森正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身边的物件突然腾地一下全都飞起，像是仙侠剧里的反地心引力的施法现场一样，于是他下意识做出了保护自己身体的动作……他还要去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