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陆家有懒女

冬去春来,韩王府一等的丫鬟们换下厚重的棉袄,穿上了嫩绿束腰裙,让整个王府显得生机勃勃,满满透着春天的气息。

　　碧纱帐中,锦被高高的隆起,里面的人仿佛经历很久的挣扎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都候在纱帐外的几个丫鬟一喜,以为床上的人就要起床时,就见那手臂在床沿边摸了摸,又缩回了被子里。

　　“郡主已经辰时三刻了。”白蕊确定床上人没有起床的意思后,微微一个福身,声音中带着笑意道,“韩妃昨日早早便吩咐过您要早起,说是锦绣阁的裁缝要来给您量身做春装呢。”

　　“半月前府上制衣房的人不是才给我做了好几身吗?”床上的人抱着被子坐起身,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尽管没有来得及梳理,但仍旧顺滑如丝。

　　站在白蕊身边的若曦上前替她打起纱帐帘子,笑着解释道:“王妃说了,香螺阁的衣料虽不是顶级,但是胜在手艺精巧,做几身衣服也不打紧。”

　　陆雪莹从床上起身,由几个丫鬟伺候着净面漱口,坐到镜前左手掩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用右手托着腮懒洋洋道:“都说春眠不觉晓,莫把睡眠辜负了,白蕊你这是扰我清梦。”

　　“白蕊给郡主道罪了,”白蕊放下手中的木梳朝陆雪莹弯了弯膝,脸上的笑意却没退:“您可别恼。”

　　身边四个大丫鬟都是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陆雪莹知道她们不是擅作主张的人,料想上午还有别的事,母亲才会让她们早早把自己唤醒,于是勾了勾手指,示意白蕊起身后,便继续托着腮由着几个丫鬟伺候着自己梳妆。

　　几个丫鬟心知自家郡主是能少说一句算一句的懒散性子,七手八脚的为她梳妆后,然后捧出几盒钗环首饰供陆雪莹挑选。

　　陆雪莹伸出手指点了几样,起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服,从素瓷手里取过眉黛描好眉尾,懒懒道:“走吧。”

　　出了樱雪阁,陆雪莹带着几个丫鬟到了栖梧院,一进门就见自己的母亲卢氏拿着长长的单子翻看,似乎嫌单子上的东西不够多,还不断的让身边人记下要添什么东西进去。

　　“女儿给母妃请安,昨夜睡得可好?”陆雪莹笑吟吟的走近卢氏,还没福下/身,就被卢氏身边最得用的璎珞扶住了。

　　见到陆雪莹进来,卢氏把单子放到一边,起身走到陆雪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掌心,确认是温热的后才放下心:“虽是开了春,不过女儿家还是要注意别受了寒,日后别在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扶着母亲坐下,陆雪莹说道:“母妃放心吧,我定不会在让你担心的。

　　卢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若不是三房那些人,当年你又怎么会生那么大一场大病落下寒颤。想到他们,我这心头就堵得慌。”卢氏祖上是从武之家,这两代虽出了几个文官,但是家族里的和项格格性格仍旧比一般女人泼辣。偏偏当年还是韩王世子的陆和晟眼巴巴把她求娶回来,顶了二十余年惧内的名声,也没有纳过一个妾。

　　见母亲动怒,陆雪莹端了一杯茶放到卢氏面前:“母妃您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岂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她父亲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面一弟一妹由继妃所出,所以他们一家现在与二叔比较亲近,其他两家不过是面子情。

　　倒也是,那副跳梁小丑的做派,让我瞧着便觉得脸红,”卢氏端起女儿送上来的茶,气消了一大半,嗤笑一声道,“他们整日在外说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以为这样就能显出他们一房的能耐,岂知人在做,天在看,谁该有谁没有,老天爷心里都清清楚楚呢。”

　　陆雪莹面上的笑意稍淡,随即换上略羞涩的表情:“母妃,您说什么呢。”

　　“罢我们不提这事,”卢氏见女儿已经羞恼起来,便笑着取过刚才正在看的单子,“皇上赐婚旨意来得突然,好在几年前我已经开始为你备着了,不然就要委屈到我久久了。”

　　在单子上扫了一眼,陆雪莹顿时明白母亲刚才看的是什么了,当下也不继续看单子,转而道:“母妃是说有人来给我量尺寸制衣服?”以往也没见母亲让外面的人来给她量尺寸,这次怎么会让她见外面制衣坊的人?

　　不过是外面的制衣坊,哪能让他们来近你的身,我已经让下人把尺寸告诉他们了,等下我带你去给老太妃请安。”作为母亲,卢氏怎么会没看出女儿对圣上这个赐婚并没有感到多高兴,不过如今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没有用。

　　宸王虽然是皇族身份贵重,容貌才华也出众,是京中很多贵女心中理想的夫君首选,可是在卢氏心中,这样的人恰恰不适合做自家女儿的夫婿。暂且不说那等人家背后有多少说不得的事,就说冥王这样俊俏的男人,太容易勾女孩家的心思,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太熬心。

她今日不过是借这个理由让女儿早起,去三房那里给罗太妃请安罢了。

　　他们大房与罗太妃并不亲近,倒不是因为广平王不孝顺,而是由于这位罗太妃是老王爷的续弦,大房二房乃是原配所出,老王爷过世后,三兄弟就分了家。大房二房跟罗太妃不过是面上的情分,要说有多少母子情,就算别人信他们也是不信的。

　　当年陆和晟与卢氏成亲后,这位罗太妃在中间也做了些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情,卢氏不是唯唯诺诺的主儿,让罗太妃没脸几次后,罗太妃就收敛了度,卢氏也没有得理不饶人,这些年一直维持着面上情分,不过确实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了。

　　陆雪莹多少知道一些上辈的恩恩怨怨,不过鉴于自己亲彪悍性子,就算等她嫁出去,也不用担心罗太妃与三房的人能欺到母亲头上去。更何况她上面还有两个争气的哥哥,韩王府怎么也不会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

　　罗太妃跟着三房的人住在一起,所以每次去给，罗太妃请安,韩王府都要准备轿子,沿着东街往西走上两三刻时间才到三房府上。

　隔着轿子听着外面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陆雪莹微微撩起轿窗,见太阳已经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当下便放下轿窗帘子,闭着眼睛养神。上辈子她做演员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拍戏,累死累活没有混到一线大咖的地位,这辈子成了豪门小姐,若是再不享受,那可真是白活一遭了。

　　韩王府的轿子过去后,路边有人开始谈论这是谁家过去了,那八宝琉璃轿子可真漂亮。

　　“京城中家中女眷能用这种轿子的,能有几家?”一位路人指了指东街两头,然后挑了挑眉,谈论的众人顿时露出恍然并有些复杂的表情。

　　传闻韩妃人颇为彪悍,不过在京中平民中名声倒不错,因为这位韩妃平日里为贫民布施馈银做的不少,加上娘家卢氏一族行事厚道,所以尽管这位王妃彪悍名声传出,倒也没有谁说她有多不好。

　　“只可惜啊……”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只可惜这位韩妃生的女儿不如三房的争气,三房沈举人虽然不及两个哥哥在朝堂上有建树,但是得的一个女儿才貌双全,不知得了多少称赞。

反而这位长乐郡主从未出门游玩,甚至连京中各种聚会都不怎么参加。虽然韩王府的人说是因为他们家郡主身体不太好,可是谁也没见过韩王府找过什么名医。

　　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猜测韩王府这位长乐郡主约莫是相貌太过平庸,怕别人笑话才不愿意见人,但又担心别人怀疑,才找了一个身体不好的借口。

　　不过尽管外面很多人知道这位韩王府长乐郡主貌若无盐,可是架不住人家命好,竟然由圣上赐婚宸王。此事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女子,以至不少人都为宸王感到可惜。以宸王的才华容貌,宸妃应该是位才貌双全的贤德女子,怎么会是一母亲彪悍的无颜女?

　　可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韩王府也不曾搭理过这些传言,仿佛这些传言的主角不是自家郡主,而是不相干的外人。这般态度倒是让不少人止了嘲笑的心思,顶多为韩王府叹息一声而已。

就在陆雪莹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感觉轿子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白蕊请她下轿子的声音。

轿帘被素瓷打了起来,陆雪莹把手递给白蕊出了轿子跟在卢氏身后朝瑜隆院走去。还没进大门,就有丫鬟婆子围了上来,打的打帘子,捧的捧茶,又有人上来见礼,看得陆雪莹眼晕。

　　“大嫂来了,快快请进,罗太妃正盼呢,”陆三爷的夫人姚氏笑着从屋内大步走出,先是对卢氏福了福身,才亲亲热热的携了卢氏的手,看着一边的叶星锦道,“长乐也来快快进来。”

　　卢氏不着痕迹的把手从姚氏手里抽了出来,端着笑意道:“劳弟妹亲自来迎,我们家星星体弱,来得晚了些,你别介意。”

　　姚氏一边笑着说无碍,一边引着他们进了屋,只是笑意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尴尬,但是见卢氏落座后,她仍是亲手端了茶奉到卢氏手上。

　　“多谢弟妹,”卢氏客气的颔首,然后对坐在上首的罗太妃道:“母妃近日身体可好?”

　　“好,都好,”罗太妃笑着点头,然后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陆雪莹道,“莹丫头近来是越长越标志,让我这个老太婆瞧着都舍不得她嫁出去了。”

　　罗太妃对卢氏与陆和晟两人感觉虽是淡淡,但是对陆雪莹这个孙女却没有什么偏见,好歹是自己丈夫的孙女。亲近的态度虽比不上自己儿子膝下的陆诗茵，但是比之二房所出的陆诗琪倒是要亲热不少。

　　毕竟长得这般标志的姑娘,罗太妃还真没在哪家见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年纪大了,自然对年轻漂亮丫头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剩下的反是欣赏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