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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叔叔。”银玉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也注意到，点了点头。

　　银玉于是不动声色的走到人群里，七拐八拐后，来到一家招牌下面有着隐蔽特殊徽记的店铺前，青衣中年掌柜恭敬的行了一礼，把人往后院引。

　　暗一单膝下拜：“主上。”

　　银玉摆了摆手，让人起来，又皱眉，“你不用跟着我。”

　　银玉十岁时，暗一便被她那不靠谱的亲爹送到她的身边，说是贴身保护她。

　　然而她养在族中，和父母都只得一年见一次，这个暗卫也只不过是认了个脸，暗一也死心眼，见不到人，就在族外守了五年。

　　后来得了机会，银玉出来游历，接触才多一点，知道她不想被打扰，所以一直隐在暗处，但无论何时，总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沉稳的呼吸，中间也帮着解决了不少麻烦。

　　他做的无声无息，却逃不过银玉的眼睛，但也正因为暗一能力卓绝，是暗阁那一代最出色的暗卫，跟在她身边，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她以为上次把人留在玉城，阿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黑衣的暗卫微微低头，沉默而坚持，“守护主上，是暗一的职责。”

　　银玉：……这块木头！

　　“你可以有别的职责。”银玉纠结，“更何况，我根本用不着你守着，这半年你跟着，起不到什么用场，不如回阿爹那里去。”

　　暗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银玉一眼，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雪亮的刀锋一闪，双手呈上，“若暗一于主上无用，请赐暗一……”

　　艹！

　　手中长鞭一卷一甩，雪亮的匕首被打飞，嗡的一下顶在了旁边的墙面上，手柄处仍在嗡嗡颤动，可见力道之大，银玉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这是在逼我？”

　　暗一跪下，神情平静：“主上息怒。”

　　又是这副样子！

　　银玉气笑了。

　　但理智很快回笼，因为知道这根木头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所以……“是王南山让你这么做的？”

　　暗一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银玉眼里划过一丝复杂，她闭了闭眼，整个人的气息混乱了一瞬，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没有半分怒气，只有一丝凉意未散，“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暗一察觉到她的改变，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又很快隐去，再开口时，却是：“监察司传信，案犯公羊无门被金鸳盟中人所劫。”

　　金鸳盟？银玉并不觉得监察司会废到到手的肉还能被人抢走的地步，那就是……“跟住了？”

　　暗一：“已摸清金鸳盟所在，暗子已潜入探查。”

　　“我知道了。”银玉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厌倦，没了继续往下问的心情，“你下去吧。”

　　“是。”暗一无声隐入暗处。

　　银玉把人叫住，“等等——”

　　暗一：“是。”

　　银玉张了张嘴，停顿了一下才问：“我出来有多久了？”

　　暗一：“主上离开苗族，恰满三月。”

　　“三个月了……”银玉垂下眼睑，声音有丝丝晦涩，“这么快？那就还剩下……三个月。”

　　银玉站在院中，阳光穿过旁边大树的树影，斑驳的落在她身上，“暗一，剩下的这三个月，你可以跟着我，等我回去，你就回监察司，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出来了。不要听我阿爹的那套，学机灵点，别这么死板，总是一根筋，没有谁是必须为了别人而活——不许拒绝，这是我的命令。”

　　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暗一出声：“……暗一遵令。”

　　“你可以走了。”

　　“是。”

　　知道银玉五感敏锐，暗一退的距离足够远，感觉到那道微不可查的呼吸消失在耳畔，银玉抬头，深吸了口气，伸个懒腰，再揉揉脸，哪还有刚才感伤的模样？

　　“真是死脑筋……”

　　这也是主仆两人接触的少，暗一不了解她的缘故了，伤风悲秋什么的——从来都不属于她，生下来就注定好的命运，能有这半年的自由时光，当然是放肆做自己想做的事啦。

　　 出了店铺，见到那抹白衣，银玉重新变得活泼明媚起来，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莲花叔叔，咱们去买菜吧。蔬菜可以在小楼里种，肉类得多买些，用盐腌上，还有油盐酱醋，也得多备些，米粮可以最后买，这个重，待会儿可以加些钱，让人一块送到小楼那边去……”

　　李莲花面上含笑听着，在心里悄悄算着荷包里的银子，好在这回出来把所有的积蓄都给带上了，应该，还是勉强能够……的吧？

　　——许久没有行医了，他这十年都是得过且过的，手里从来不攒钱，以后是不能这样了，自己一个人日子怎么过都没问题，但银玉小姑娘家家的，又是小辈，自然不能跟着他吃苦，待会得找个地方摆摊。

　　叔侄二人顺顺利利的买了菜，又到米粮店订了米，多加了些钱，把东西放到小二那让他一会儿一起送过去之后，李莲花便带着小侄女走到早就看好的地方，租了摊位，去拿了自己的药箱等物，亮了招牌，坐起了堂。

　　这处小镇甚是繁华，来往的江湖人也多——李莲花真实水平如何暂且不说，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几分名声的，哪里都不缺识货的人。

　　除了中间来的几个不明所以的普通百姓，他们大多只是一些普通的小病，李莲花按照懂的那些皮毛倒也顺利处理，药费没有多收，遇到一对贫穷的母子，甚至还补贴了一些；至于认出了他的身份，或存着试探，或者是确实有别的毛病——真正的疑难杂症到底是少，更多的是心病，银玉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李莲花祭出他那张舌灿莲花的嘴，一通忽悠下来，成功把人给忽悠瘸了（不是），这种的按照他的规矩，一人收了五两银子。

　　摆了半下午的摊，虽然贴出去一些普通的药材，但托后面那些冤大头的福，也是进账不少。

　　看着钱赚的差不多，李莲花在周围众人崇敬的目光下，施施然带着小侄女收了摊，对着银玉亮晶晶的崇拜目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走，叔叔带你喝茶去。”

　　被揉了脑袋，银玉开心的有点懵，但下意识的热切响应：“嗯！”

　　到茶馆坐下，李莲花点了单，便听到旁边桌的客人聊天——聊的还是他的熟人。

　　说话的是个黑衣中年大汉：“……当初，乔婉娩在李相夷死后啊，不愿意离去，肖紫矜不想违逆她的心意，希望她慢慢的走出旧情。于是，在四顾门旧居，扩建了一个慕娩山庄，陪着她一直住在这。”

　　其他的也罢了，虽然让人搜集了当年的情报，但是像这种偏私事的，银玉出于尊重，也没有让人多打听，对于这个还真不知道，但在听到山庄名之时，就紧紧皱起了眉头——这山庄什么地方不能建？偏偏在四顾门旧居，这其间蕴含的那一两分不可言说的卑劣心思。

　　啧，乔姑娘的眼光有些下跌。

　　旁边的人也听的不对，却是为着另一个缘故，“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四顾门的故地，肖紫衿想要迎娶乔婉娩在这办婚仪，像话吗？”

　　艹？！

　　银玉身子一直，克制住扭头看旁边人神色的欲望，当年这位乔婉娩乔姑娘，和自家叔叔，可是江湖上出名的眷侣，再一想刚才那俩人说的话。

　　银玉拳头硬了！撬人墙角不说，自家莲花叔叔和乔姑娘当年，好像已经出了一些问题，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本也没法评判，对错出来只有合适不合适，平心而论，当年的李相夷确实是江湖第一剑神，但也正因如此，这样的人不会是多么贴心的情郎。

　　好吧，扯远了……彼时人已经是“身亡”的状态，就算不是，也没有谁一定要等着谁的……但！是！

　　她莲花叔叔人都已经“死”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者为大？能不能给前夫哥一点尊重？这种在前任的老巢办婚礼的事……呵！亏肖紫衿干得出来。

　　那边的交谈还在继续，“李相夷已身故十年，四顾门早就没了，时过境迁，什么亲人，朋友也需往前看了……”

　　听到这里，银玉终于忍不住往旁边瞟了一眼，好吧，意外又不意外的，李莲花脸色平静，听到从前的旧人旧事，心里自然也免不了起伏，从他身上有些恍惚的气氛就可以看出来，除了这个，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反倒有些释然……？

　　这是放下了。

　　不过也对，银玉很快想通，她虽然道理想的明白，终究未经那一遭，对男女之间的事多少有些懵懂，想事也就简单粗暴的多——死生之外无大事，死都死了一回，就像李莲花自己说的，李相夷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李莲花而已。

　　那点是义愤填膺一消，银玉反倒能更客观，这个肖紫衿，明明已经抱得美人归，可所作所为都透着一股子斤斤计较，看来当年的李相夷，也是给他留了不小的阴影。

　　把婚礼的地址定在四顾门旧居，除了某些见不得人的隐秘心思，还是借这个机会，消弥四顾门的影响力呢。

　　只不过，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有人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