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宽阔的甲板上，稀稀拉拉站着两堆人。

　　除了必要的守在驾驶室的几个，船上的苏家人都在这里了，一堆大人，一堆小孩。

　　这会儿，或风华正茂，或沧桑，或稚嫩的脸上都带着正经严肃的神情，场面落针可闻，都静静的等着自家族长发话。

　　苏永晖目光在那一张张小脸上划过，受到自由松散的家风影响，苏家人在很多事上都显得十分随性，他这个族长虽然为了能撑住场子，向来以威严的面目示人，但绝不是什么严肃规矩的人，一般不太喜欢训话和说教。

　　不过总是有不一般的时候，看到零星几个萝卜头脸上的失落和沮丧，都是刚才测出的灵根不怎么如意的，苏永晖在心里摇摇头，都还是孩子：“此次测灵仪式，族中共有三十四人参加，其中单灵根两人，双灵根五人，三灵根十三人，四灵根十三人，五灵根一人……”

　　看着几个在这些数据报出来时，越发低头消沉少部分人，嗯……还有不着痕迹挺了挺腰的几个，苏永晖笑得越发和蔼，那眼神儿不着痕迹的在旁边的家长那一堆里扫了一下，满意的看到他们脸上的若有所思，这才继续道，“我看的出来，你们之中似乎有些对刚才的测试结果感到失望，结果不是总能尽如人意的……说实话，作为长辈，其实我也很失望。”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不少低着头的孩子顿时僵了一下，周身的气息越发低落，苏永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眼中的得色愈发明显的几个，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始终自如，这让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只是一次灵根测试，家族这么多年的教育、学堂长辈们的言传身教，你们都给抛之耳后了是吗？”

　　话说到这，就有些声色俱厉的意思了，再加上苏永晖当了族长那么多年，自然而然的那股气势，确实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而且这话的指向性……也不是针对个别。

　　抬头挺胸的那几个，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羞愧之色，抬着的头又低下了几个。

　　作为亲闺女的苏怡，估计是全场最不受影响的那个，不过这么个安静的氛围一出来，她还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眨了眨，也跟着低下头。

　　甲板上一片寂寂。

　　苏永晖估摸着差不多到了火候，也就利落的开始收尾：“再有两个时辰，灵舟就会靠岸。今日的测灵仪式就到这里，作为长者，我有四个字送给你们，不忘初心，修仙求的是自在逍遥，如果把本心给丢了，所谓的大道也只能是一场空。行了，都回去吧，好好想想。”

　　于是，家长们纷纷上来，把自家孩子领回去。

　　“阿爹？”只有苏怡等了一下，发现父亲似乎在出神，于是只能自主自动的走上去，拉拉他的衣角。

　　许云韵与苏恪这会儿正好轮值，只能十分遗憾的错过女儿/妹妹的测灵仪式。

　　“走，咱们去找你阿娘。”苏永晖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看着乖巧的小女儿，隐去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忧色，带着人往驾驶室那边去。

　　五系天灵根……还有那个传言……

　　如今，当真是祸福难料。

　　父女俩到的时候，许云韵正好带着儿子下值，上前抱起小女儿就是一阵亲香，到底没有错过丈夫眼底的晦涩：“咱们回仓房说。”

　　这灵舟处处都用了空间折叠术法，每个房间面积都不小，所以一家四口坐在一起也完全没有拥挤的感觉。

　　苏怡并不是傻子，这些天，父母和哥哥的异常都被她看在眼里，而且从今天的灵根测试结果出来之后，父亲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作为当事人，她却一无所知，不过这会儿一家人坐在这，那自然是有告诉她的意思，苏怡选择主动出击：“阿娘，哥哥，我测出了五系天灵根。”

　　“啪嗒——”

　　正在倒水的许云韵一个手滑，就把手里的茶壶给摔了，青碧的茶水流了满地。

　　苏怡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失态，不禁也跟着愣住了：“阿娘……”

　　知道全部情况的苏永晖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一边飞速把妻子拉开免得被茶水溅到，一边伸手捏了个诀把蔓延的水渍弄干。

　　苏恪也被妹妹说的话惊到了，先是一喜，但母亲的反应让他很快想到了那个记载……

　　看了看神思不属的母亲，再看看面色难看的哥哥，苏怡不解愈甚，只能歪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父亲。

　　对着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苏永晖一如既往的软了心，摸了摸她的头，正色问：“呦呦，你知道大梦道吗？”

　　提到这个名字，出神的许云韵陡然变色，张了张口就要说什么，只是对上道侣满是安抚的眼神，再忆起方才女儿脸上的关心与担忧，闭了闭眼，是啊，她又忘了，哪怕她身为人母，也不能以爱之名越俎代庖，在这样的大事上代替女儿做决定。

　　从踏上修真一途开始，有些事情就是避免不了的，他们这些做父母长辈的，难道真的忍心把孩子护在羽翼下，养的不经风雨，这对于修仙者来说，又岂是好事？

　　退一万步说，修仙者虽说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但他们对某些命数天命之说，又是极为忌讳信服的，女儿自出生以来的种种表现，还有这次测出的灵根……

　　“大梦道？”苏怡没注意到母亲复杂的心思，完全被这个陌生的名词给吸引了，杏眼微微瞪圆，还下意识的歪了歪头，这是她在想事情时的下意识反应，“我看到过，在藏书阁第三层，书名叫做《道统详解》，不过里面提到的内容极为简略……大梦三千，一梦浮生。”

　　只有这么一句话，其他几个道统都介绍了创始人，还列举了修习此道的几位大能前辈诸多事迹，只有这个大梦道，就一个道统的名字，还有那句话，连一页纸都没占满。

　　再加上自从接触到那个名字之后，苏怡心有所感，还少见的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所以这个大梦道给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藏书阁第三层……那本《道统详解》在第几个书架，第几列，第几本？”苏恪突然问。

　　苏永晖听到儿子的问话，顿时一凛，他们这些上古传下来的世家，放到如今，只要薪火未断的，都说得上是底蕴深厚，这一点体现在各方面，比如各种功法秘籍修界史书，随便放出去一本都能让那些二流三流的宗门抢破头。

　　苏家的孩子，在正式踏入修行之前，便会被要求熟悉背诵藏书阁中的典籍，不过，由于藏书的数量太多，除了最基础的那些，一般不做要求，全凭感觉与兴趣。

　　不过虽说如此，但是受到苏家的家风影响，孩子们虽然性情自由散漫，但在课业上是不敢懈怠的，苏怡也不例外，相较于其他需要动手的课外活动，蹲在藏书阁里面动动脑子，是她除了在大榕树下午睡之外最喜欢的活动。

　　又因为沉得下心，兼过目不忘，她的阅读量反而是这一代孩子中最大的。

　　苏恪也听母亲抱怨似的说过妹妹的这个小毛病，听的时候不以为意，在妹控的哥哥眼里，妹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过就是不爱动罢了，只是——苏恪看向父亲，他当初还在学堂里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剑道，所以藏书阁里面的相关书籍，因着族里面的藏书数量的缘故，他不说一本没落的全部看完，却也是看了个大半，这也是因为问道大典十年一次，上上次举办的时候，苏恪才三岁，因此，他是等到上一届再参加，在族里呆的时间也更长。

　　又因为按照摆放的次序，第三层的书，大部分都是一些与剑道相关的，苏恪虽然没有本本都看完，可却也选择性的翻了一下，没有人比苏恪更清楚，藏书阁第三层到底有些什么书。

　　《道统详解》？

　　对上儿子询问的眼神，苏永晖不着痕迹的摇摇头，他确实没在第三层看到过这本书。

　　“在第二个书架……在正中的位置，是第二列，第九本。”苏怡回忆了一下，慢慢回道，看着父兄二人诧异的脸，也发现了不对，“哥哥，你没看到过吗？”

　　作为一只妹控，就算咸鱼如苏怡，知道在当初课外阅读时间可以自主在藏书阁里面挑书的之后，兄妹俩还专门交流过这个问题，虽然对以后的道路没什么想法，但想着哥哥喜欢的剑道，苏怡也无可无不可的选择了第三层的书。

　　身为苏家子的道侣，许云韵自然也有藏书阁的权限，但对除了自己选修的道法之外的内容了解的还真不多，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问题：“这本《道统详解》只有呦呦看到过？”

　　苏永晖点了点头，苏家的藏书阁中所藏书卷数可以亿万计，这些功法典籍，因为苏家人的偏好，大部分是以书本甚至是兽皮卷的形式收录在册，而不像别的修真世家那样启用玉简。

　　苏家人在某些事上，一向随性的很，这样多的书籍，放在别家肯定是要分门别类供起来，然后再限制一二，不过苏家就完全没有这种意识，除了少量的禁术，剩下的都大大咧咧的摆在那里，随人去翻。

　　言归正传，这样多的书里，有那么一两本不凡，生出灵智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一本介绍道统的书……

　　尤其是，其中有关于大梦道的介绍，别看他只有寥寥几字，却能说明很多问题。

　　苏永晖想着这些，看着面色沉静的女儿，暗暗叹息，这就是所谓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