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后悔

周生辰直到现在才看清，他用命守了半辈子的北陈王朝，竟然忌惮他到如此地步。

他自认他这一生不争不抢，甘愿舍身疆场，只为换得北陈安宁。

为了打消王室心中的猜疑，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甚至放弃了自己余生幸福，准备无妻无子，孤独到老。

可他哪能想到，自己这一番真心却是投进了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你说，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桓愈没有回话，选择了沉默。周生辰心里忽而又冒出了一个疑惑——就算桓愈的消息是从南萧皇帝那儿听来的，可南萧皇帝又如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忘了问你，你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准确性有多高？”

桓愈答道：“杨邵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

周生辰怎么会不记得，上次就是杨邵拉了时宜做人质，把他引到了南萧。

“南萧安插在北陈的眼线之一，就是杨邵。如今他在金荣手下办事，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切都说得通了，可周生辰心里却堵住了。

又沉思了些许时间，周生辰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金荣何时行动的？他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逼小皇帝退位，掌控中州，拥刘子行登基。”

“金荣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了，而今兵力强盛，想必此行势不可挡。”

周生辰盯着桓愈，有些许怒意：“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先前也只知道刘子行准备设计杀你，直到方才回了皇宫，陛下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确实不想把这事告诉你的，我怕你再次以身涉险。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至于怎么选，是你的事。”

“还有一点，告诉你这个事，是陛下的意思。”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是南萧皇帝。

“此为何意？”

“陛下说，虽然他惧你，可也敬重你是个英雄，你们所处之地不同，身份不同，可初衷是相同的。”

“他和你一样，期盼的是百姓安居乐业，世上再无百里硝烟。你们都知道，战争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生离，泪水与鲜血。没人喜欢战争，却也没人能够阻止战争的到来。”

“所有人都知道你骁勇善战，你百战不殆，却没有多少人能读懂你的无奈。其实你每打一场仗，都是为了未来的战争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是吧？”

周生辰哑然。

他守护的北陈，想要灭他，却又离不开他；觉得不需要他了，就给他挖个坑，等他自己跳下去，就把他埋了。

而他抵抗的南萧，却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想方设法地保住他的命。

多讽刺啊。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桓愈试探性问问。

“那是我的家。”

短短五个字，把他周生辰这个人诠释得淋漓精致。

桓愈低头笑笑：“果然，你还是你，周生辰，不会变，但时宜那边……”

“你有没有，别的迷香？不伤身体的。”

“有是有，不过，仅能维持八个时辰。属于安神香。”

“足够我离开了。我走以后，麻烦你了，替我解释。照顾好她。”

桓愈轻轻叹气，最终还是妥协。

周生辰打算再陪陪她，可是时间不允许他再多逗留。

最终还是没忍住，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她坐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死死盯着被褥。

周生辰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一次，我发誓。这次之后，绝对不抛下你一个人不管。

周生辰在心里默默发誓。

时宜突然开了口：

“中州出事了吗？你是不是要离开？是不是都怪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不是都怪我……是不是……都怪我。”

她眼里有泪涌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周生辰心里感受到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他定在原地，回了一句：

“别多想。与你无关。”

而她听到这句话，却是哭的更厉害了。

“倘若那日……你没有收我为徒的话，就好了……那样的话，你仍然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仍然是受万人敬仰的千古英雄……你，你可以活得自在，无牵无挂，无需多次以身涉险，无需因我而抗旨，更不会在市坊传出那么多流言蜚语……”

“你那么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本可不染尘世，本可放荡不羁过一生，可你却因为我，卷入了这污浊的世界，难以脱身……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周生辰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时宜，我从不后悔收你为徒。遇见你，花光了我一生的运气。我希望看到你笑，看到你快乐，你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些都不存在，都是假的……”

时宜哭累了，终于安静的睡下了。周生辰点燃了香，坐到桌前，提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