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雾气总带着股湿冷的草木气,少年李相夷背着昏死过去的哥哥李相显,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青苔遍布的石阶上。方才被山匪追得慌不择路,此刻才发现闯入了片从未见过的林子,周遭静得只有风吹过松针的簌簌声,连鸟鸣都稀稀拉拉的。
“相宜……冷……”李相显的声音气若游丝,额头烫得像团火。李相夷把哥哥往背上又紧了紧,粗布衣衫早已被山匪的刀划破好几处,渗出血珠的伤口在湿冷空气里刺得生疼。他咬着牙往高处走,听说山顶有座古墓,或许能暂避一夜。

雾气忽然翻涌着退开些,前方丈许外的断崖边,立着个白衣人影。那人身形极轻,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手里握着根细长的玉簪,正低头看着崖下的什么。
“前、前辈!”李相夷嗓子干得冒烟,“求您救救我哥哥!”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李相夷只觉眼前一亮,不是因为对方容貌极美,而是那双眼——清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半分尘世的烟火气。她的白衣在雾里泛着柔光,竟比崖边的积雪还要干净。
“他中了毒。”小龙女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目光落在李相显发紫的脚踝上——那里有个细小的牙印,是被山匪淬了毒的暗器划伤的。
李相夷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住。小龙女已走到他面前,玉簪在李相显脚踝上方轻轻一点,指尖快得几乎看不清,随即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瓷瓶,倒出粒白色药丸,撬开少年的嘴喂了进去。
“三日便好。”她收回手,目光扫过李相夷身上的伤口,“这里不安全,随我来。”
她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白衣飘飘,足尖几乎不沾地面。李相夷背着弟弟紧随其后,才发现她走的路根本不是石阶,而是踩着藤蔓与岩石穿行,脚下再湿滑的地方,她也如履平地。
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眼前竟出现个隐蔽的洞口,被藤蔓遮掩着。小龙女抬手拂开藤蔓,洞内黑沉沉的,却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进去待着,别乱碰东西。”
李相夷把弟弟放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回头时,见小龙女不知从哪抱来捆干柴,指尖一弹,火星便落在柴堆上,腾地燃起暖黄的火舌。火光映着她素净的侧脸,竟让这阴冷的山洞添了几分暖意。
“前辈,您是……”
“小龙女。”她答得简洁,从石壁的凹槽里取出些草药,放在石臼里慢慢捣着,“你们是逃难到这里的?”
李相夷一愣,并没有如实回答:“嗯,正是”
“前几日在溪边见过,你弟弟追着只兔子跑。”小龙女把捣好的草药敷在李相夷的伤口上,力道很轻,却带着种奇异的安定感,“山匪已被我打发了。”
他这才注意到她白衣袖口沾着点暗红,像是血迹,却早已干涸。想来是在他们逃进林子后,这位神秘的前辈悄悄解决了追兵。李相显在石床上哼唧了两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颊的潮红也退了些。
火光渐弱时,小龙女往火堆里添了根松木,噼啪作响的火星溅起来,映得她眼睫像落了层金粉。“天亮后从东边下山,别再往这边来。”
李相夷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忽然想起“活死人墓”传说,心里却没有半分怕意。他从怀里摸出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是娘留给他的,虽不值钱,却是家里唯一的念想。“前辈,这个……谢谢您。”
小龙女看了眼那块雕着莲花的玉佩,没接,只淡淡道:“举手之劳。”她起身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该走了。”
李相夷背起醒转些的哥哥,走到洞口时回头,见小龙女仍立在火堆旁,白衣被火光染成暖橙色。他忽然鼓起勇气问:“前辈,我们还能再见到您吗?”
小龙女没回头,只望着晨雾里渐渐清晰的山峦,声音轻得像雾:“若有缘。”
等他们顺着东边的山路往下走,李相显忽然指着身后喊:“相宜,你看!”李相夷回头,只见那片竹林上空,白衣人影如惊鸿般掠过,转瞬便消失在云雾深处,只留下崖边的松树轻轻摇晃,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攥紧了怀里的莲花玉佩,觉得掌心的温度,竟和方才她指尖触过的地方一样,暖得让人记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