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村里的老人说,村子以前是建在山上的,后来才迁到山脚,山上有一所学校,似乎也不能称之为学校——因为这个学校只是一件小平房,小平房外边的墙都爬满了爬山虎,一个又一个的小生命在上面落户。小平房连门也没有,里边除了一张大点的柜子当讲台,还有几套桌椅,但是上面大多都被白蚁坑个稀巴烂了。
这学校坐落在老村中心,以前学校只有蒋老师一个人支撑着,是老师也是校长,小平房外边有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上面的五颗明星,仿佛闪耀学校那五个孩子的未来。
是的,她只有五个学生,五个学生里,有顽皮的黄包,爱漂亮的舒静,喜欢看书的灿灿,安静的马尚,多才多艺的纯元。
这五个孩子是蒋老师的心头肉,蒋老师没有孩子,便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五个孩子身份都有些特殊:黄包的父母常年离村到外地打工,也没爷奶照顾和管教,大多数时候总让蒋老师操碎了心;舒静的父母都是瘾君子,做了牢,把她扔在大山里任其自生自灭;灿灿的父亲被日本鬼子带走了,母亲也被凌辱了,受不了折磨去了上面;马尚最懂事,体贴人,但是他也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是她母亲在外面跟人一夜情出来世上的,那女人把她丢在学校门口就离开了;纯元这孩子,蒋老师一直很好奇他的身份,但他不提,她也就不便多问,只知道是这孩子主动上她的学校来请求读书的,说要走出大山好好看这个世界,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跟大家打成一片,出事的时候,这小子点子最多,他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会做饭,会帮忙打扫卫生,这孩子才六岁,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却总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成熟得令人心疼。
一天黄包跟灿灿吵起来了,原因是课间黄包把灿灿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书踩到了,也不道歉,灿灿生气,就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蒋老师看着这两个孩子为一件小事大吵大闹,就觉得好笑。
蒋茹娟黄包啊,你踩到别人书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得道歉。
黄包可是她骂我有娘生没娘养!
黄包说着,眼角差点渗出泪水,眼眶红红的。
蒋茹娟诶?灿灿你怎么这么骂人呢?
灿灿这句话哪里不对吗?可不就是这样,书上就是这么说的,这种不会给人道歉的人就是有娘生没娘养!
蒋茹娟你看的什么书?
灿灿这个……
灿灿将书递给她看,里边果真说这句话,但这是书中的人物故意讽刺主角说的啊!
蒋茹娟灿灿,以后这种话不可以随便说知道不?
灿灿那什么时候可以说?
蒋老师瞬间有些无言以对,但想着还是要以育人为主要目的,便说。
蒋茹娟这种话只有当对方道德败坏做事毫无底线的时候才可以说,如果单单只是一件小事,还不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兴许他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是吧?黄包?快给灿灿道歉。
蒋老师将目光转向黄包。
黄包对不起。
蒋茹娟灿灿你呢?
灿灿我为什么要道歉啊?又不是我的错!是书的错!
蒋老师咽了口唾沫,心想这种时候绝对不可以立马发起脾气说教,得跟这两个孩子好好教育一番。
蒋茹娟灿灿,你这句话说重了!过来。
蒋茹娟黄包,你先过去纯元那边帮他打扫庭院。
把黄包支出去,教室里只剩下蒋老师和灿灿。
灿灿走近她,脸上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蒋茹娟灿灿,你这句话如果从表层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灿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句话明明是她不爽黄包的一句气话啊?
蒋茹娟黄包的父母常年到外地打工,也没有爷爷奶奶,他只有你们和老师陪着他了!老师知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娃,你们这五个孩子老师都心疼,所以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孩子受委屈,老师得公平对待。
蒋茹娟你说如果有人对你说了同样的那句话你会不会很生气,很想哭?
看到灿灿的神情有些动容,蒋老师就放心了,她继续说着。
蒋茹娟灿灿,这不不全怪你,确实是黄包先惹你生气的,但是你也要对你说的话负责的,你就是骂他也只能说他不承认错误,而不是什么“有娘生没娘养”的。
蒋茹娟咱们话得掂量个份,就像天平,老师数学课上讲的还记得不?
灿灿天平两边要重量对等……记得。
蒋茹娟好孩子,真聪明,没错,所以现在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蒋老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灿灿老师我知道错了。
说着她就跑出教室找黄包了。
她掏出中午吃剩藏在裤带里的包子,对正在扫地的黄包说。
灿灿包子,包子。
黄包看着她,觉得莫名其妙,但包子不吃白不吃就拿过去了,愣在原地想了会,又说道。
黄包谢谢,小书虫。
灿灿不许叫我小书虫!
灿灿又被激怒了。
黄包女人你好不讲理哦!你还喊我包子呢!
黄包你这包子我不要了!虚伪!
灿灿你!
蒋老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