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离如星辰之行

此刻的朱依然戴着隔热手套把刚刚烤好香气扑鼻的火鸡从烤盘中拿出来。又是一个圣诞季，早在半个月前她就把自己的房子布置好了，随处可见的松果装饰是她每天跑步途中随手捡来的，闪烁着的彩灯的圣诞树和壁炉中熊熊燃烧松木的噼啪声遥相呼应，她喜欢客厅里柴火烧旺的温暖，她喜欢那凛凛清冽的松木香。来了美国之后她才发现，圣诞节其实不仅仅是带薪假期，橱窗里的精美装饰和让人目不暇接的打折促销，圣诞节是一个关于给予与祝福的节日，是充满神圣的爱的祝福，而非仅仅是客厅角落里那些她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圣诞节，学会了像这里的美国人那样做姜饼人和充满仪式感的圣诞大餐，虽然此刻做好的一桌丰盛美食只有她一个人独享。 松绿色的餐布搭配着暗红贴金边的餐盘，晶莹的施华洛世奇水晶酒杯闪耀着如梦幻般的光影，泛着光泽的银质烛台上舞动的摇曳烛火中，她的圣诞晚餐精致中带着那仅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浪漫和奢华。每年的圣诞节她都会为自己开一瓶好酒，她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黑皮诺，优雅的拿起丹麦旅行时淘到的银质浮雕冬青叶的古董刀叉切开银色烤盘中新鲜出炉的烤鸡，混合着酒香的空气里瞬间让她的记忆飘回到七年前的那个飘雪的圣诞节……

她记得那是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在江畔哥特式风格教堂前点亮的巨型圣诞树下，在一大群一起相约出来庆祝的同学中，沈风光忽然对她说：“朱依然，我喜欢你，从高一第一天在班级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说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塞到了她的手里。朱依然只记得自己定定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茫然地看着他中眼中闪烁的光芒，像天上的明亮星辰，清澈又仿佛距离万千光年的遥远。纷飞飘落的雪花洋洋洒洒，圣诞树上明灭闪烁的彩灯让周围的一切若花火般迷离……这番表白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意外，她无法把三年来成绩优异万众瞩目却与她几乎毫无交集的竞争对手和眼前这个此刻正灼灼注视着她、笃然说喜欢她的人联系在一起。老实说她从没想过他们除了年级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竞争关系还会有别的，高中三年她除了全力以赴准备奔向自己心中向往已久的那所名校一直心无旁骛。

她回想起自己回到家悄悄在卧室里拆礼物的忐忑，他的告白犹在耳畔。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礼物。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同龄人中那个耀眼的存在。优渥家境中培养的优越感和成绩优异带来的自信像一道隐形的藩篱，为她隔绝了很多仰望和爱慕，她的世界清净纯粹，直到他简单又直接的宣告，激起她心中的点点涟漪，那些青春正年少的日子不经意间让人怀念，那时的他，洒脱不羁；那时的她，恃宠而骄……

朱依然捧着手中有些旧了的圣诞雪景水晶球八音盒，银色的镀铬装饰已经有些磨损，水晶球里美好的圣诞荣景依旧，仿佛时间不曾流走过。她轻轻地拧紧发条，伴随着清脆的音乐响起，水晶球里的世界雪花飞舞，宁静梦幻且治愈。沈风光就像一道魔魇，就算她把他流放于记忆的荒野，就算她刻意以忙碌埋藏那些过往，可半个多月前他的那通越洋电话顷刻之间让她的努力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徒劳。也许是她还不够睿智，她不屑于困在琐碎磨折里的天长地久，当深深地爱过、痛过、失去过之后，回忆同样是一种对过往的告慰，就算那个人已相隔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