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英年早逝，这在村子里是不吉利的。
所以按照当地的习俗只能悄悄安葬。
林小月是长女，在村子长辈的安排下糊里糊涂的举行完了仪式。
即便是这样，她和她的家人似乎还都没有接受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晚上，林小月做了一个梦。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家人。
爸爸回来了，家人是那么的平静，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也好像并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他爸爸在院子里绕着走了一圈，俯身对林小月说，我只是回来看看。
林小月有点心慌，只有她心里清楚，爸爸这次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他是来告别的。
林小月只记得她很生气很着急，她学着妈妈的口吻说，“你就舍得我们，舍得这个家？！”
她在梦里嘶吼，她希望爸爸能不要那么狠心的走。
梦里的男人哭了，没说话，然后带林小月去了她家院子后面的一块空地，有好多打扮像是工地上的人，他们把地上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她看着爸爸跳下去，好像在检查验收成果。
男人一会从坑里爬上来，很是矫健，语气里却满是无奈，声音还有些颤抖。
“小月乖，爸爸有事，爸爸要给我姑姑你老姑盖房子，所以必须得走。”
男人用手擦了擦林小月的眼泪，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林小月紧紧的跟在身后，她不知道爸爸要去哪。
疾走。
小跑。
狂奔。
林小月跟着他越跑越快，好像穿过一点树林，又好像跨过了一个山头，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模糊的背影，周围一切都刷刷的从身边呼啸而过。
直到那个背影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林小月的眼前。
林小月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地方，这是爸爸的坟墓。
林小月被吓醒了，眼角划过一阵湿热，枕巾已经湿了一片。
她犹豫再三，还是跟家里人说了这个梦。
“讨债的，哎！”爷爷一声叹息。
“也就咱小月梦到过，都不给我们老两口托个梦，狠心啊......他哪有什么姑姑，你爷爷就没有兄弟姐妹，净胡扯......”奶奶却不停地碎碎念。
也就是那从以后，林小月家里人再也没有提过她的爸爸。
秦娥没过多久带着林小文回了娘家，林小月从那之后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大约有半年的时间她没有见过妈妈，弟弟，甚至都没有一点消息。
爷爷每天早上五点就去田里干活，八点回来奶奶就已经做好了早饭。
林小月每天上学，读书，写作业，睡觉，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关灯睡过觉。
日子似乎一天天的渐渐趋于平静。
一天晚上，她照常躺在被窝准备入睡，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那个发着昏暗灯光，布满油污的灯泡。
“睡觉怎么不关灯？”奶奶进屋子说了一句，顺手就去拉墙上的灯绳。
村子里都是自建房，像林小月爷爷奶奶家都是最老的设施，没有开关，没有顶灯，老两口节约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
“别！别关！”林小月连忙阻止。接着又低声说了句，“我害怕.....”声音小到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然而奶奶却听见了，她犹豫半晌，开口，“怕什么，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老人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关灯，转身走了。
林小月不知道是怎么入睡的，只是那句人死如灯灭，一直在她脑子里不停地重复，重复，一遍又一遍。
林小月自此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的忘记爸爸，就不会难过，就不会想他。
看爷爷奶奶只要不提儿子，好像就不会想起来这个事实。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距离林小月爸爸离世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她做完作业，想去院子里透透气，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奶奶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
那个秋千是林小月爸爸给她搭的。
院子里有两棵果树，已经很多年了，树干粗壮，完全可以撑得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他生前一向就喜欢鼓捣一些好玩的给孩子。
林小月已经跨出门槛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半开着门就静静的看着。
老人双脚撑着地面，慢慢的在秋千上荡着，像个小孩，只是荡的幅度越来越大。
“咚！”
老人可能是没撑好，直接向后面栽去，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林小月竟然一时愣在了门口。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小姑！！快出来！！！”
林小月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满是慌乱，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步子。
林鑫听见哭叫，立马惊觉不对，直接冲出了院子，顺着林小月手指的方向，一眼看到跌落的母亲。
林鑫大跨步到秋千跟前，林小月赶紧跟上。
林鑫把老人头扶起来，老人的脚还跨在秋千上，林小月努力的从秋千上把脚扯了下来。
“妈？妈！”林鑫在老人耳边不停地呼唤，一只手掐着老人的人中。
“妈，你可别吓我们呀！”林鑫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林小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心里不停地祈祷，小手紧紧的攥着奶奶的手。
“哇......哇......”
终于，老人醒了，刚睁眼就嚎啕大哭起来，林鑫和林小月舒了口气，随即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是从林小月爸爸去世以后老人第一次这样大哭，甚至在葬礼当天老人都只是偷偷抹眼泪。
而现在的奶奶却哭的肆无忌惮，撕心裂肺。
是啊，三十多年的儿子，怎么能不伤心，却不得不在这个家里做最镇定的那一个。
原来都是在逞强罢了。
“妈，起来，活动下，看看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事，刚就是想你哥了。”
......
夕阳西下，天渐渐昏暗，一个年轻女孩一个小姑娘左右搀扶着一个老人艰难的进了屋子。
家人就是最艰难的时候彼此活着的依靠，他们都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爱你的人不会让你看到他们的脆弱和难过。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