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09）

“你知道他的存在吗？”

“他一直存在。”沉默不语的王琪在提及左思铭时格外坚定。

“从和你的谈话中了解到左思铭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替你遮挡生命中的所有风浪。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出现的规律？”心理医生李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怕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功亏一篑，更害怕伤害到已经脆弱不堪的灵魂。

与此同时她捕捉到了王琪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出现在校园、回家的路上、小卖铺的冰柜前、每一次琪琪需要安慰的时候。”

先前王琪惊恐、瑟缩的表情一瞬间舒展开来，像拳拳紧缩的树根，在遇到水后，重新活了过来，坚定、自信、充满活力。

“请问你是？”心理医生知道现在住在王琪躯壳中的，应当就是左思铭。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我是左思铭，是寄住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是琪琪的好朋友。”左思铭语言流畅，思维敏捷，礼貌有教养，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没有一丝攻击性的“优质”“健全”人格。

他的诞生意味着拯救，这恰恰说明王琪对自己本体人格的无限否定。

她难以承受来自母亲的重压以及自己对家庭亲情的绝望，于是诞生出了面对所有问题都能顺利解决，任何压力都能全然消化的左思铭。

“您是琪琪的心理医生吧，我听琪琪说过，她的心理医生是一位很温柔的人。不过琪琪确实不知道我是她人格的存在，因为我没有告诉她真相。我完全是利她性的存在，知道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最脆弱时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朋友，所以我想等她能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再离开。”左思铭解释道。

“可你知道，琪琪对你有依赖，且依赖越深，她就越难自我面对。”医生冷静分析。

“可是医生您身处过这样一个环境吗？从小父母的相处非打即骂，无人关注、无人在乎，没有朋友，时时被当做累赘，所收到的关心都是有条件的，而小女孩的条件只能考出优越的成绩。可当她拿着满分试卷满心期待父母的表扬时，却听到父亲在行秽乱之事，看到母亲拎着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进女人的皮肤，鲜血满地。”

“事情发生，从头至尾，没有人关心地问一句，你还好吗？唯有一位警官阿姨给出的三块钱。小女孩发现，原来只要有流血与死亡才会被在乎啊。就在这个时候我出现了，在她准备写下遗书的那一刻，我决定保护她，如果可以，最好是一辈子。”左思铭眉头紧皱，在阐述这段经历时严肃非常。

“抱歉，可你也知道琪琪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医生不知道用什么来概括王琪此时的状态。

“木偶。”李兰在听到左思铭的描述瞳孔微震。

“手腕的伤痕是树木一圈圈的年轮，发痒的关节是提线处的机关，琪琪试图彻彻底底变成她母亲所期待的样子，我想阻止，可以意愿太强，我没有办法”

“倘若真的变成木偶，那就丧失了独立进食、说话、思考、活动的能力。”李兰后背发凉，不敢深想。

左思铭听完眉头紧皱，“没有什么办法让琪琪活下去吗？”

李兰知道这很残忍，但还是告诉了他唯一的办法：“琪琪本体已经没有求生的意愿，就算是回来，也是你和她一起消亡……”

“唯一的解法，就是我成为琪琪的主导人格，让琪琪的身体继续存活，是这个意思对吧。你想让我杀死琪琪，这违背了我的初衷。”左思铭打断李兰的话，果断拒绝。

“你的初衷是保护，可如果连身体都无法存在，你还能保护谁呢？”

左思铭陷入沉默，良久，他问道：“你们问过琪琪的意愿吗？”

“她早在就做出了选择。”

是啊，早就在四年前做出了选择，剩下的四年是他偷出来的短暂与幻灭。

药物注射体内，再一次醒来就不是王琪，而是意志更强硬的左思铭。

一年后，李兰意外收到“王琪”母亲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是遏制不住的喜气洋洋。

“李医生，太感谢您了，自从你治疗结束后，琪琪的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好，虽然在家中与我相处处处透露着冷漠，但好在她争气，今年高考，考入了全国最厉害的学府清北大学，琪琪表示有留学读研读博的意愿，明天华来酒店，来参加琪琪的庆功宴呀！”

左思铭冷漠地看着王琪穿着大红旗袍的母亲，转身走进了琪琪的卧室。

琪琪，你又一次被抛弃了啊。

恍然间，左思铭觉得眼角有些泛酸。

道系二哈木偶已更完，心中怅然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