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05）

一只手高高举起，手背青筋尽显，手掌岁月留痕。

是第一次学着走路，在快要摔倒时，稳定住身形的支柱；是尚不会用筷时，一次次把小餐送到嘴边的传带；是书写困难时，不厌其烦一遍遍纠正的长灯……也是所得非所愿时，落在王琪脸颊上响亮的噩梦。

熟悉的触感，火辣的脸颊，滚烫的眼泪，心随着手掌的落下跌到了谷底。

“你上次答应了我什么！数学竞赛初赛成绩太让我丢脸了，你有没有在用心学习？为什么欺骗我？你和你该死的老爹怎么一个样子！”

“你知道吗，他当初为什么出轨？就是因为我生下的是你！他现在和那婊子过得可风生水起，你那所谓的妹妹，已经要去国外学习钢琴了，她已经拿了几项钢琴大奖，你不努力，我们就彻底输了。”

说罢，女人像是累了，重重地坐在摔碎的花瓶残骸上。

二十多岁时的俊俏在四十三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痕迹，大红的嘴唇还在竭力挣扎于衰老的历程。

王琪默不作声，低垂着脑袋，想象着母亲歇斯底里发泄怒火时，脸上早已松垮的皮肤，随着嘴角上下起伏而不断掉粉的样子。

如今日般的想象，在大脑中已经进行了无数遍。

“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想一些开心的事情，人就会有活下去的动力。”左思铭时常说起的这句话，再一次于耳边反复轮播。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呢？王琪努力回忆。

好在，记忆乘着火车穿过隧道，回到了王琪的十三岁。

那天格外热，气温高达三十七摄氏度。但王琪却只能穿着长袖长裤，想着怎么样写一封与众不同的遗书。

没错，是遗书。

十三岁前的王琪，身处于畸形的家庭环境当中。父亲冷漠，母亲偏执，于是暴力得到了纵容，总有新的伤痕覆盖旧的。若只是如此，王琪倒不会选择结束生命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摆脱痛苦。

那天，学校提前两小时放学。懂事的王琪一回到家中 便关上卧室的门，插上耳机认真听英文磁带。她想如果自己足够优秀，爸妈是不是就不会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自己是不是会少一些淤青与疤痕。

磁带一面转完，王琪只觉得耳朵生疼，准备起身去接杯水。

耳机摘下的那一瞬间，潘多拉的魔盒彻底打开。

那声音似痛苦但又充满愉悦，像是一只被揪住后颈的小猫，喵喵叫的同时还要不断地撒娇。

王琪屏住呼吸，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宝宝，让我亲亲。”男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我嘴巴肿了都，你让我怎么见人嘛～”女人特有的撒娇声。

王琪立马明白了，这就是刚刚发出小猫叫声的人。

“就说是吃火锅吃的。”

呻吟声再度从父母房间响起。

女人猫叫不止，王琪只觉得恶心，空空的胃里翻江倒海。

而这个男人王琪也并不陌生，是与她一起生活了十三年的父亲，这个男人习惯性地会将“火锅”说成“果果”，王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只是男人从来没有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她和妈妈说过话。

之后的记忆，血与尖叫交织，混乱成一团的黑与红，将夏日的炙阳包裹起来，极寒袭来，让王琪浑身冰冷。

在往后数不清的夜里，她总是会看到母亲拿着水果刀刺向了摇在父亲身上，肉体紧致，皮肤白皙的女人。

鲜血染红了女人金黄如瀑的头发，在父亲惊慌失措的表情中，有一种诡异的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