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与君初见时（二）

很久很久以前，达达利亚问他，当自己青春不在，年华老去——“先生，你是否还会爱我？”

钟离会吻上达达利亚的发顶，将人禁锢在自己怀中，庄严地宣誓：“会。”

至冬的青年在他怀中愉悦地笑了。“先生，”他问，“这算是契约吗？”

他回答，算。

钟离早就明白达达利亚活不到普通人死亡的年纪，无论是因过度使用邪眼而暗疾丛生的身体，还是那双凝视过深渊的蓝色眼睛，都明确地昭示了这一点。

但他不愿去多想，仿佛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似的。

——然而经历了六千多岁月的他早该明白的，时间人来都不是什么柔情似水的东西，而是最毒的利刃：它会将世人狠狠剖开在众人面前，会将过往的痛苦和悲伤埋在新长的皮肉下，在深的夜里彻骨地疼。

永不治愈，永不消亡。

永远悲伤，永远彷徨。

直到人被打碎成泥沙，直到回忆散去余虚惘。

——

几个月前，达达利亚突然摘下腰间的神之眼对钟离说，先生，我想换个位置戴神之眼。

他为达达利亚打造了个怀表，澄澈的蓝色神之眼被妥当地镶于怀表背面，正面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合照——海灯节上，达达利亚满面笑意地去咬钟离手上的糖葫芦，钟离微笑着看他，背后是灿烂的灯火，一脸兴奋的胡桃和一幅视死如归表情的魈。

达达利亚惊喜地接过怀表，将它塞进上衣内衬，在他脸上大大亲了一口。

真是可笑。平淡地生活了几十年，就忘记了自己的爱人还是极为聪慧，又不屑于使用心计的愚人众末席——不屑于并不意味着不擅长，他本应明白，每位执行官都是出色的阴谋家。

“钟离”一生唯一的欺骗给了达达利亚，达达利亚一生唯一的阴谋也给了“钟离”。

达达利亚为他谋划了一场告别。

——

那是一个晴天，平平无奇的晴天，唯一不寻常的是那天前下了一周的雨，因风湿躺了一周的达达利亚从床上生龙活虎地爬起来，对他说，先生，我们去归离原切磋吧。

那时达达利亚的眼已经快看不清了，水蓝色瞳子上蒙了层云翳。他从墙上摸索着取下弓，像当年一样斜挂在身后，又取出邪眼早已失效的面具挂上，一副早年的装扮。

“先生，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达达利亚一如青年时青狂，但花白的两鬓，眼角的皱纹，深深的鼻唇沟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当年的模样。

他微笑看应允。

达达利亚将弓拉满，视觉的衰弱换来的是灵巧如猫的身手和日趋于完美的听力。他站在原地不动，感受空气中着元素的流动，钟离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达达利亚骤然放箭。

“唰”得一声响，弓弦在尖啸，弓箭携着明亮的水元素破空而至，阳光在金属的箭尖上反出一点银光，向钟离的面中飞驰。来不及躲避的钟离用岩枪挑飞箭矢，但饱满的水元素仍在岩枪的尖端凝出个独特的水花印记。

达达利亚放下弓箭，双手凝出水刃，向不远处的水元素，他的目标，他的猎物，他的先生——奔去，水刀撞上岩枪“铿”得一声响。

即使身体抱恙，达达利亚仍是每分每秒都在变强，更何况他早已将钟离的一招一式记得烂熟于心。他躲开钟离的起手式，水刃猛然前刺，带出一串水花，钟离抬枪格挡，水元素和岩元素在空中共鸣，淡蓝色的结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漫天飞舞的水花让钟离看不清达达利亚的脸。他只能看到，矫健的身影在隐约间翻转，丝毫不显老态，晶莹的水珠在光下投出七色光芒，让人恍惚间以为回到了昨日，与他战斗的还是那个初至璃月的青年。

达达利亚一如曾经般耀眼。

钟离一枪突刺，达达利亚灵敏地跳开，脚踩上湿润的泥土。他放开水刃，重新握住冰之女皇赐给他的，寓意为最强战士的弓箭——冬极白星，拉远距离，对钟离一笑。

先生，达达利亚说，看好了，这是最后一击。

“星海游鲸！”

这是达达利亚许久未用过的招式，这种范围并不是很大而释放缓慢的技能在野外极易被躲开。可下一秒钟离愣在了原地——呈现出半透明的蓝色鲸鱼从他面前缓缓游过，腹部的点点光芒像极了摘星崖的天穹，仿佛真的可以伸手触上一片星空。

放空了？

“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踩着松软泥土的达达利亚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先生，好看吗？”

他下意识回答，以普遍理性而论，是很美。

但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游弋在空中的蓝鲸本应用它巨大的鳍在地上卷出涌汹的水无素，可它下一秒却突然溢散于空气之中。水元素彻底消失的一刹那，达达利亚也倒在了他的肩

头。

他慌忙地抱住达达利亚，感受到他的生命气息在快速流失。

“钟离先生，你看啊，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达达利亚左手一直握着根箭失，但现在那根箭轻轻地扎在了钟离的指尖，银色的箭尖上沾了丝殷红，“但是先生，这最后一战，你受伤了，所以赢的人还是我。”

钟离扯出达达利亚的怀表，他精心制作的岩造物在顷刻间化作粉末，照片落在地上被泥水浸得模糊，只留下神之眼——原本湛蓝的神之眼如今只剩下了抹泛灰的蓝，而唯一的蓝意也在肉眼可见地消亡。

神之眼的拥有者会在几个月前觉察到自己大限将至——神的眷顾将一天天变淡，而神之眼终会由七色回归死寂的灰。

——因此达达利亚藏起了神之眼。

为什么不说！他质问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会担心我。我活的是恣意的人生，我愿意如飞蛾扑火般在璀璨中湮灭，带着荣耀的勋章回到至冬，回归冰的园度。达达利亚说。

“先生，你一直在跟着我变老的程度变幻自己的外貌，我都快忘了你当初长什么样了。可以再让我看看吗？”

他应允。

“哈哈，我的先生无论什么样子，都像个老头子啊。”达达利亚笑了。钟高照着他的样子咧了咧嘴角，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达达利亚说，“切磋谁输了，就么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记得，他回答。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那就……请先生，忘了我吧。”

他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望着怀中的人。

“先生，你是……岩王帝君，是璃月的……不动磐石，你不应该……再磨损……了。”

“契约……已…成……”

他手中的神之眼彻底成了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