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留下来

深夜的广告公司里，只有鹿常和猫玲玲两个人还在苦苦加班。不过，他们俩此时关注的重点，却并不在手上的工作上。

鹿常刚刚从他的梦里醒来，他梦见猫玲玲突然辞职，而且再也联系不上了。他所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醒来之后，这件事竟然要成真了。

猫玲玲低下了头，告诉鹿常：“不过……可能我明天就不在了……”

这句话对鹿常来说，宛如晴天霹雳，他当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是梦境，又是现实的，短时间内涌入鹿常大脑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的思考系统死机了。

鹿常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所看到的下一个场景，是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空无一人。鹿常看见自己的手机就在枕头边，拿起来一看，嗯……已经完全没电了。随后他呼叫了护士，询问之后得知，自己原来是因为犯了低血糖而晕倒在了公司，而造成低血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最近接连加班到了深夜，身体扛不住了。

不过，对于这时候的鹿常来说，相比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鹿常问身旁的护士：“护士小姐，我……我想问一下，是谁把我送到医院里的？”

护士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是一位猫小姐，她帮你把所有的住院手续和费用都安排好了。”

鹿常接着问到：“那她还在这里吗？”

护士淡淡地说：“她已经回去了，而且走得很匆忙。”

鹿常感觉有一点失落“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护士在确认过他没有其他事情后，离开了鹿常所在的病房，鹿常则自言自语了起来：“玲玲……”他焦急地等待自己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去联系猫玲玲。他要问清楚猫玲玲说的那句“可能我明天就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猫玲玲到底怎么了？

十二年前，一个小村庄。那时候的猫玲玲只有十岁，正处于一个充满活力，且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阶段。她的家里人从小就让她学了很多东西，似乎是希望她能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一天，猫玲玲正在上舞蹈课。老师刚刚教了一支新的舞蹈，猫玲玲看得很认真，并且努力记下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手部和脚踝的细节。现在，老师让所有同学挨个独自尝试还原一下那个舞蹈，看看每个人掌握的程度，下一个就轮到猫玲玲了。上一个同学表演结束，老师点评了一下她的动作，然后就叫到了猫玲玲的名字。

猫玲玲从地上起身，来到了教室的中央，老师和其他同学在她的周围。有那么一瞬间，猫玲玲觉得他们都是舞台下的观众，在期待着自己的演出。猫玲玲自信地舞动着，面带着微笑，旋转、跳跃，将每一个动作都努力做到极致。

几分钟后，她的表演结束了，猫玲玲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虽然在不住喘气，但脸上的微笑却从未中止，直到她听到了老师的点评……

“玲玲，你今天有在认真上课吗？我之前的示范是像你这样的吗？你看你，腿没打直，耸着肩干嘛？还有，背不要弓着，你再这样，我可能要考虑是不是得把你送去巴黎圣母院敲钟了。”

猫玲玲的心里除了觉得难过之外，还很泄气。她跟着这位老师学舞蹈三年了，从没有听到过她的夸奖。以前，老师刻薄的点评总会让她哭鼻子，但现在，她倒是对那些难听的话语麻木了。

猫玲玲曾经在送给老师的新年贺卡里写过，希望以后能听到老师更多的鼓励和赞扬。遗憾的是，老师对此的回应，是在节后回来的第一堂舞蹈课里公开处刑猫玲玲，念出了她贺卡里的内容，并且严厉地告诉她，自己之所以对她这么严格，完全就是为了她好。是猫玲玲自己达不到要求，以后不要老想其他那些有的没的。

其实，不光是猫玲玲的舞蹈老师，她的钢琴老师、美术老师，甚至是她的父母，都从来没有对她的表现和成绩给予过肯定。猫玲玲的童年并不像他们村庄里的其他孩子那样，充满欢笑和欢笑，取而代之的是压力和无尽的责难。

她还记得五年级时候的一次外语考试，那次的题目简直是空前的难，猫玲玲本身的外语水平并不差，但是那张试卷上的题目，也让她觉得跟天书一般。考完之后，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次我肯定考砸了。

一星期后，考试的结果出现，那分数如猫玲玲预想的一样，并不高，只有87分，她以前的外语考试可从没下过90分。但是，就是这个87分，也已经是全班的第二高分了，第一名也只有堪堪91分而已。

按理说，全班第二的成绩怎么着也不能算是差了，但猫玲玲的父母偏偏就不这么觉得。他们俩所有的关注点都只在那个分数上了，怎么就才87？以前都没有低于过90的，这次怎么就好意思说自己才87？什么全班第二的，都是你编的借口吧，就你还想骗你爸妈？

猫玲玲的父母狠狠地骂了猫玲玲，还说自己辛辛苦苦供她读书，怎么她就拿这点破分数来回报？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个分数，他们把猫玲玲最喜欢的玩偶全都当垃圾扔掉了。

“你不配拥有玩具”，这是猫玲玲父亲的原话。也是从那天起，猫玲玲再也没有去上过父母给报的那些课了。

十多年来，猫玲玲从没有真正淡忘自己儿时的这些回忆，它们驱使着猫玲玲一定要努力完成学业，一定要在将来尽快完成经济独立，过自己的日子，远离自己的父母。

可惜啊，她的这个目标还没完成呢，她的父亲就通知她赶回自己的老家，跟随一个亲戚干活儿了。而这，就是猫玲玲告诉鹿常，自己可能第二天就不会待在公司了的原因。

她的父亲执意要让猫玲玲离开晴汀市，回到老家去，跟着他的一个老朋友，做她的秘书。那并不是猫玲玲想要做的事情，她讨厌整天被人指使着干活，讨厌应酬，更讨厌老家的那种酒桌文化。

猫玲玲一开始向她父亲严正表达了拒绝，他的父亲听了之后特别生气，在电话中破口大骂，说她不识好歹，不懂得感恩，上过学了，翅膀硬了，居然敢顶撞老爸了。

这些话并不能真正刺激到猫玲玲，更无法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可他的父亲有别的办法可以，她威胁猫玲玲，如果她不听自己的话，选择不回老家，那他会和猫玲玲的论文导师联系，说她家里有紧急情况，无法按时完成论文。换句话说，猫玲玲的父亲用让她无法毕业的代价，来逼猫玲玲回老家。

回到现在，十分钟后，鹿常的手机充上了一些电，终于能够开机了。此时他还不知道猫玲玲面临着怎样的情况，于是直接拨打了猫玲玲的电话。

第一次拨通，电话那头只有无尽的“嘟嘟”声，并没有人接电话。鹿常没有放弃，第二次拨通了电话，20秒后，电话被接了起来，是猫玲玲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喂？谁呀？”

鹿常焦急地回答到：“玲玲是我！鹿常！你现在在哪儿？”

猫玲玲打了个呵欠，说：“我在我寝室里呀，现在是凌晨三点，大哥，你觉得我还能在哪儿？”

鹿常有点懵，醒来的他完全没有此刻的时间概念，加上手机刚充上电，的确不知道这会儿是凌晨三点。“对不起对不起，我刚醒过来，没注意时间……”

“所以你有啥事儿啊？快说，说完我接着睡觉了。”然后鹿常就在电话中询问了猫玲玲她所遭遇的情况，猫玲玲没有隐瞒，把他父亲的想法和威胁她的话都告诉了鹿常。

鹿常听了那些事情，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那个老东西……咳咳，对不起，没忍住，感觉骂你爸爸总归不太好……”

“没事的，我也经常骂他，他也的确欠骂。我妈都受不了他，跟他离婚了，想骂就骂吧。”于是鹿常输出了一串长达49秒的话语，主旨是以猫玲玲的父亲为目标，从头到尾、从现实到过去地狠狠骂了他。

骂完之后，鹿常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但也只是稍微，他问猫玲玲：“那你要怎么办呀？明天……真的是你的最后一天了吗？”

猫玲玲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五秒，失望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明天应该就是最后一天了吧，毕竟……”她的语气突然一转：“毕竟明天就是下个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当然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啦！”

鹿常还没反应过来呢，猫玲玲就给他解释，原来啊，她根本没把自己父亲的威胁当一回事。

一来，那通电话她有全程录音，不怕她父亲使诈；二来啊，是因为猫玲玲和自己的论文导师关系特别好，他也知道猫玲玲家里的状况。所以在和父亲的电话之后，猫玲玲立刻就告诉了导师有关他父亲的奸计，导师完全站在猫玲玲这边，根本就没啥好怕的了！

猫玲玲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只是鹿常的脑子又开始觉得疼了，似乎这一波输入的信息量又要过载了。他没有捋清猫玲玲那边究竟又发生了啥事，但他此时也在跟着哈哈大笑，不只是为了猫玲玲的问题得到顺利解决而高兴，更是为了以后还能在公司里见到猫玲玲而高兴。

咦，猫玲玲不是他的冤家嘛，动不动就喜欢捉弄他，为啥鹿常还会高兴呢？你们知道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