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心情不错，从医馆出来走路都轻飘飘的，一直在鹂九鸢后面隔着几步远的地方走着，距离不会变大也不会变小，一声也不吭，真就把那句“我绝对不会烦你”付诸实践了。
可鹂九鸢受不了不说话的滋味，于是转头道：“小子，怎么不说话？又装高冷？”
夜无星似乎对“装高冷”这个词十分反感，立即敛了一丝笑意，对着鹂九鸢发不出脾气，只低着头装哑巴。
鹂九鸢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讪讪把头扭了回去。
见状，夜无星也识趣的主动开启一个话题：“姐姐要去哪？”
鹂九鸢见终于有话聊了，欣欣然道：“坟地。”
少年不解：“为什么要去坟地？”
鹂九鸢神秘兮兮的：“天机不可泄露！”
鹂九鸢都已经想好了，以她如今的情况，要想在人间活得风生水起，第一就是要吸怨气、入鬼道。这她最熟悉，也入门最快，若是学好了，还能比常人多活几十年。
鹂九鸢从阴间“逃”出来，阴官必定会来抓她，只是人间的气息将她身上的鬼气掩盖了大半，不过找到她也是时间问题。到那时，她可能还能依靠她的本事与阴官们周旋一二。
这是为了生前，下面是为了死后。
第二就是要获取尽量多的功德，简单来说就是做好事，这样在阴间可以免去些痛苦，但如果要成为“富翁”的话，光靠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是远远不够的，要来点“大事”。
就像救了夜无星，这至少有十万功德。于是鹂九鸢决定效仿话本里的那些正义之士，做历来让她觉得牙疼、是“多管闲事”的“除暴安良”，“为民消灾”。
鹂九鸢生是阴间的鬼，死了还是阴间的鬼，她如今的快活是“偷”来的，本就是犯了戒的，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但阴间那些人才不会管那么多。
功德是她的免死金牌。原本她回到阴间保不齐要直接被扔进忘川，若是有了功德，最多就是被狱火烧个几天几夜的。
鹂九鸢凭借她独有的对于阴气的直觉，朝一处坟地缓缓走去。
这时夜无星突然问道：“姐姐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鹂九鸢心不在焉：“哪天？”
“初遇那天。”
鹂九鸢并不想跟他掰扯那么多，十分敷衍地回道：“中毒。”
夜无星微微挑起一边眉，漏出一丝怀疑：“什么毒？还会复发吗？”
“你这小子没话找话？咱们不是刚从医馆出来吗？”
夜无星实话实说：“大夫给你检查过了，说绝对不是毒。”
被戳破谎言的鹂九鸢不慌不忙，回头对夜无星笑了笑，无耻道：“有些事情小孩子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夜无星又不说话了，不知是没话接还是在细细消化“小孩子”这个词。
见他这幅样子，鹂九鸢倒是觉得他越来越可爱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只有两个人，仔细听还能听见脚步声的回响。时不时就说两句话，虽然聊的很少，鹂九鸢也没有觉得尴尬，竟还有些意外的享受。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里树木凋零，但也不是特别可怜，坟地一眼望不到边，看来鹂九鸢可以饱饱地吸一顿了。
坟地本是令人害怕、凄凉的地方，可鹂九鸢却感到很亲切。
鹂九鸢往坟地里面走了走，毫不将就地盘腿席地而坐，夜无星也不再追问，很自觉的在旁边帮忙护法。
一切准备就绪，鹂九鸢就专心开始吸怨气了。
起初还一切正常，可一炷香过后，鹂九鸢开始发现不太正常了。
明明是十里孤坟，为什么怨气这么少？难不成这些人生前都是当和尚的？
鹂九鸢想了想，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些人死前都了却了怨念。
第二，就是有一个人在练和她一样的功法，他也在吸这一片的怨气。
可是，入鬼道的方法千千万，吸怨气是最冷门的方法，这也太巧了点……
鹂九鸢认为，两种都不太可能。
可鹂九鸢不知道的是，吸怨气还有一种可能，是……
“铮！”鹂九鸢突然听到打斗的声音，只是鹂九鸢已经入了定，听的不是那么清晰，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
直到一股劲风从她脸颊划过，她才猛地惊醒。
只见七八个蒙面人正在围殴一个人。
竟又是蒙面人！那股劲风是一把短刀带来的。
鹂九鸢站起身便冲进包围圈中。
“在坟地大开杀戒，也不怕孤魂晚上来敲你家的门！”鹂九鸢冲着蒙面人骂道。
如今她的功力有些长进，现在趁热打铁，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帮蒙面人收拾了，她不能杀人，只能把他们打晕。只是一下不慎，在自己的脖颈处留下一道小伤口。
夜无星连忙上来查看，边唠叨着边给鹂九鸢处理伤口：“你不来我也能搞定的，这下好了，功法练不成，还受了伤。”夜无星虽这样说，语气却像在埋怨自己。
鹂九鸢推开夜无星的手：“我哪有这么金贵，一点小伤而已，过会都自己好了。”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事啊？没受伤吧。”
夜无星随意“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走吗？”
鹂九鸢突然问道：“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
“怎么？”
“他们来的这么勤，你也怪不容易的。”
夜无星难得展颜笑了笑。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
“……躲吧。”
鹂九鸢翻了个白眼：“你太怂了。”
“那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看来，只有两条路。”
夜无星认真看着她，洗耳恭听。
“要么我们就此两别，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就端了他们的老巢。你选哪个？”
夜无星紧盯着鹂九鸢，似是害怕什么：“姐姐想选哪个？”
鹂九鸢被她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错开眼神道：“你的事你决定。”
清明的阴间是狂欢地狱，那一天晚上万鬼都不用被锁着，是自由身，总有些不老实的鬼来邀请鹂九鸢一起干坏事，鹂九鸢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夜无星小心翼翼道：“后者虽然危险，但只要成功，当受益无穷……”
鹂九鸢十分爽快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可她更喜欢冒险来的刺激，每次都答应了。
少年这下笑开了。
鹂九鸢一只手托起下巴：“那我们怎么找到他们的老巢呢？”
“他们既然能跟我跟的这么紧，肯定是有方法的。他们刚缠上我的时候，我也试着找过，可是遇到了鬼打墙。”
“鬼打墙是迷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那差不多就是了，你用什么方法找到的？”
“我用带他们气息的东西使法诀追查来处。”
这使鹂九鸢感到清奇：“你竟会使法诀？”
夜无星随口道：“嗯，小时候进过一个门派，学了些本事……”说着就把旁边的一具尸体手上的手套取了下来，发现手上有一个骷颅头的刺青。
夜无星抬头看了看天色：“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等明晚再走吧。”
“好。”
于是夜无星带着鹂九鸢到一片树林中找一处可以避身的地方。安顿好鹂九鸢后，夜无星又去附近的河流打了点水回来。
等到破晓，当鹂九鸢缩在树洞的角落等待疼痛来临的时候，她竟意外的发现：疼痛没有了！
为了证明这个，鹂九鸢跑到外面任晨曦的光照过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了，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可当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混着青草香的空气吸入鼻中时，什么烦恼都忘记了。迎着晨光，亲眼看着那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高的时候，鹂九鸢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我们现在就走吧。”鹂九鸢微微笑着，转头对夜无星说。
鹂九鸢站在那里，后面是日出冒出的金光，她看起来更迷人了，夜无星不由怔住了。
夜无星晃了晃脑袋，接着走过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就算是疼鹂九鸢现在也不会说的：“没有啦没有啦，抓紧的我们现在就走！”鹂九鸢说着一边推着夜无星往前走。
顺着那手套的气息两人走到了一个镇子上，夜无星跑到一个摊子前，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几个包子和几个馒头，夜无星只拿了一个给自己，然后毫不吝啬地把剩下的包子全塞到了鹂九鸢怀里，馒头留着当存粮。
鹂九鸢知道凡人是要经常吃东西的。曾经就有只鬼每次见她都要跟她夸耀人间美食如何如何，想想自己还没尝过，再看看怀里热气腾腾的包子，报复似的拿起一个狠咬一口。
夜无星见了连忙阻止：“慢点儿，再饿也要细嚼慢咽，小心别噎着！”
夜无星的包子吃完了就没再要了，只不动声色地往前走，鹂九鸢见了问道：“不再吃点？”
“姐姐先吃吧，一会给我留几个就行。”
再怎样鹂九鸢还是爱护孩子的，从怀里掏了几个包子递给他：“吃人剩下的像什么话，拿着！”
夜无星微微笑了笑，没有推拒，欣然接受了。
到了正午鹂九鸢还是要躲一躲的，这时外面刚好下了点雨，鹂九鸢跟着夜无星到了一个小茶楼里，叫了些小菜慢悠悠地吃着。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书，正讲到激情澎湃处，下面一帮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说书先生拿着把扇子边讲边在空中比划着：“那人便顺着河流到了屋顶，屋顶上孤魂的哀嚎声更大了，他听得毛骨悚然，没有人到达过这里，这到底是出去的路还是把他永远困在这的牢笼呢……”说到这吊人口味似的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喝口茶，随即道：“突然！有一群身形扭曲的骨头架子冲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路，那人攥着手里的短刀冲上去与它们搏斗，可打斗许久非但没有突围，还渐渐体力不支，他被打飞了出去，这时，他撞到了屋顶上的一个骷颅头状的墙里……”
“不会这就完了吧！接着讲啊！”台下一人喊道，一帮人跟着附和。
说书先生摇着扇子笑笑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人便无趣的散了。
这故事却把鹂九鸢听迷糊了：“顺着河流……流到屋顶上？”
一旁的伙计听见了，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是啊，我说你们这故事编的也太假了，这顺着河流怎么能流到屋顶上？”
伙计神秘兮兮的：“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河流。”
“那是什么？”
伙计又凑近了些兴奋地解释道：“是‘水上流’，那里方圆一里地暗无天日，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往里走有一座大城堡，听说里面成天都能听见哀嚎的声音，然后四面八方有水从地面流到屋顶上，‘水上流’这个称号就是这么来的，也有人说那不是水，是一种什么什么气，可管他是什么，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等等，既然没有人再出来，你这消息又是哪来的？”鹂九鸢怀疑道。
“额……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我也是听说的……”说完伙计起身就要走。
这时一直在旁听的夜无星开口了：“等等，那个‘水上流’在哪？”
“一直往南走，镇外五里地。”伙计匆匆说完这句话，就去另一桌送茶了。
“跟手套指的方向大致相同。”夜无星低声道。
鹂九鸢抬头看向他：“你是说？”
夜无星看着她微微点头，随后道：“还有骷颅头状的墙，我觉得那应该就是了。”
“行，等过了正午咱们就去。”过了一会，鹂九鸢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那天你的剑不是断了吗，还得给你买把剑。”
少年听了笑了笑：“姐姐也还没有武器。”
鹂九鸢没练过什么武器，从来都是赤手空拳，最多就是拿来什么用什么，而且还不趁手。
鹂九鸢抬眼调戏道：“我要什么武器？你不就是我的保护盾吗？”
少年眼神慌乱地低下了头，见状鹂九鸢笑意更深了。
等雨下得差不多了，夜无星就去给自己买了一把不知经过多少人手的……铁剑。
“你为什么不买把好点的剑？”鹂九鸢问。
夜无星也不怕嘲笑，言简意赅道：“穷，没钱。”
鹂九鸢笑笑：“没有，跟我比起来你算是有钱人了。”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呢……
少年欲言，可刚想开口，随即又低下头。
两人没再多言，赶在太阳落山前出了镇。
如两人所料，一路上并不平安，蒙面人明显增多了，一批比一批厉害，而且还“勤快”了不少。
鹂九鸢也见识了少年的本事，瞬间对他另眼相看，还真挺厉害，武力不在鹂九鸢之下。
鹂九鸢和夜无星过五关斩六将，打晕了好几拨蒙面人。
“你为什么不把他们砍死呢？”夜无星不解道。
鹂九鸢对此十分头疼：“……有损功德。”
最后总算是到了所谓的“水上流”。
鹂九鸢感觉这也太容易了点，夜无星之前说的鬼打墙都没遇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如那茶馆里的伙计所言，“水上流”方圆一里地确实暗无天日，寻常人当然不能正常识物，可从小在黑暗里长大的鹂九鸢却看得真切。
这里要说是丛林的话就稀疏荒芜了点，上空还有乌鸦在盘旋，哀嚎声倒是没有，想来是民间瞎传的。
鹂九鸢原本平静的心情，到看见那座城堡时蓦地戛然而止。
鹂九鸢的呼吸顿时凝住了，心脏开始突突直跳，她本能的向后退，直到碰到身后少年的胸膛。
夜无星把鹂九鸢扶稳了：“怎么了？”
鹂九鸢喃喃道：“阎罗殿……”
夜无星有些疑惑：“什么？”
鹂九鸢稳了稳心神，镇静了些许，摇摇脑袋清醒了过来：“没事……有点魔怔了，这屋子看起来跟……算了，走吧。”
夜无星也不再多问，跟着鹂九鸢往前走去。
方才只是看了个大概，现在走近观察，才发现这座城堡比阎罗殿要更高一点、气派一点，却比阎罗殿要简单。说书人口中的“骷颅头状的墙”显然是没有的，要简白点来说就是“很大很大的黑房子”。
“水上流”中的“水”靠近看才能看见，四遍八方都有，纱幔一样聚集在屋顶，几乎是透明的，不过白花花的确实像是水，可逃不过鹂九鸢的法眼。
鹂九鸢把手放在旁边一处“水流”上，闭着眼睛摸了半天：“这好像是……天地灵气。”
“他们为什么要吸食天地灵气？”
“我也很想知道。”吸食天地灵气……难怪这里暗无天日，原来都被吸走了。
“要杀你的人挺厉害的。”鹂九鸢顿了顿，转头笑道：“害怕吗？”
鹂九鸢转头才发现那少年脸上哪里有害怕的表情，坦然自若的，视线都在鹂九鸢身上。
少年眼角含着一丝笑意：“我不怕。”
“死了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
鹂九鸢听了，没忍住对他开了个玩笑：“好啊，要是真的要死，就拉你当垫背的。”
没想到少年竟然认真起来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顿了顿，又轻声道：“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随时可以拿回去。”
鹂九鸢理解不了夜无星的这种心理：“说什么胡话呢，走吧。”要是哪天在地狱看见你了，一定饶不了你！
让鹂九鸢没想到的是，那城堡的大门竟然一推就开，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进门的一瞬间，他们就晕倒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