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一愣,给她续了杯茶,“你若是不愿讲……”
“没有什么是不能讲的。”不同于我的小心翼翼,她反倒笑起来。“后来啊……”
――
后来,我的国家亡了。
也不能算是亡吧,太上皇和皇上被金人掳走了,新皇跑去了南方,以应天府为都城。
明城,我的明城――你身为一城的太守,在这种时候,怎能为了自己苟活,而抛下满城的百姓,缒绳而逃呢!
你的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靠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怔怔地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我喃喃,“花蕊夫人,你也是这般愤懑又失望吗?”
马车顺着乌江而下,我笑,“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他立在一旁,静默默地,不知是否听到我的言语。
――
屋外阳光灿烂,但这暖阳却照不到我这一间小屋。
明城病了。
我沉默地收拾着东西,站在阴凉地里看着满院里披了袭灿烂日光的金石古玩。
这些天里,被我刻意忽略的、和明城相处的点点滴滴,到底还是随着这群不知烦恼的家伙们更为汹涌地复苏。
他……
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夫君啊。
明城,等我。
——
明城,明城……
——
明城去了。
——
明城走了,金兵又来了。
我们的小家伙们在路上毁的毁,丢的丢,等到了地方,也没得差不多了。
我没了明城,也没了它们。
我什么都没了。
——
幸好还有些朋友,能时常给我送些信息。
他义愤填膺,“我们汉人居然被戎夷踩在了脚底下。这天下,究竟是怎么了?”
“金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但看我大宋,百姓们都去读书科举了,哪还有什么大将?”
“汝舟,我们不得不服。”不得不服……吗?我的拳紧紧攥起。“不过……‘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老杜这话可是说错了。”
“要我说,学诗谩有惊人句。”
他有些意外。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松开了手。手心处已被指甲掐出一道红印。
“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听了我的话,他忽得笑起来,手缠上我的手。
拇指轻按在那处红痕上,痒痒的,有些酥麻。
我有些怔愣,等他一点一点靠近我时,才反应过来。
“张汝舟!”我拼了命地想把手抽出来,可他却紧紧扣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到似乎要捏断我的骨头。
“我在。”
我痛呼一声,他才松开手,带了些歉意。
“易安,我心疼你。”
——
自那次过后,我便鲜少与他接触。
可是……
病榻上的我看着那个忙前忙后的身影,还是心软了——他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我生病的消息,匆匆赶来照顾我。
我撕心裂肺地咳起来,眼里泛起泪花。恍惚间,我竟好似看到了明城。
他若是还在,也会这般照顾我吧……
汝舟端着碗水到我身旁来,一点一点喂我喝下。
“你也太不懂事了些,出了这般大的事竟也不告诉我……你若不愿,我不逼你,可你至少要顾及你的身子啊……”
是熟悉的嗔怪。
待我喝罢水,他起身,却被我拽住衣角。其实我的力气不大——一个病中之人,又能有多大的力气呢?他只需稍微用力便能挣脱。
可他没有。
他顺势做到床榻上,我望向他,虚弱的眸子里写满了渴望。
他张开双臂,我枕过去。
“汝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