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三

镇上的妇人们很不喜欢凉生，记得有一次，姜生和北小武绕小路，几个少年把我和凉生堵在小巷子里，他们抢了我的书包，扯着凉生的衣领不停打他，我挣脱束缚，一把抱住他，那些拳头落在我的背上，肩膀上

我被一个力气很大的男生拉倒在地上，凉生把我护在怀里，他捂着我的眼睛，可我还是听到他的闷哼，脚踢在身上的声音，还有他们对他的谩骂

于是，我哭了

直到姜生和北小武跑过来，他们拼命咬那些孩子，最后，我们四个人躺在地上，我看到，凉生的眼眶红了

只是他还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来抹我的眼泪

他说，我哭起来丑死了

后来，我上了初中，还是和凉生姜生一个学校，我们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姜生和我在前面蹦蹦跳跳，讲着学校新发生的趣事，凉生只是在后面跟着，慢慢的，慢慢的，却不会走丢

只是凉生不会爬我的窗户了，不过我会，几乎每夜，我趴在他的窗子上，看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姜生会蹑手蹑脚的跑进凉生的房间，我们又在一起聊天赏月，然后我再悄悄回家睡觉

我每晚都会说，晚安，姜生，凉生

他们也会笑着回应我

学校组织春游那天，我很兴奋，立马交了钱

那天回家，姜生和凉生都闷闷的，她说，哥，我真的好想去春游啊

我突然想到舅妈说，凉生和姜生能读书都是不容易，我摸了摸口袋，我的钱没有二十那么多

那天晚上，借着月光，我看到凉生爬出窗户，偷偷往煤矿那边走

我也爬出被窝里，看到他在废弃的煤矿里挖煤，挖了好久，好久，然后挑着煤，走上寂静的山路

我知道，他想让姜生去春游，忽然鼻子有些酸，按了下电筒的开关，为他照亮前路

挑着煤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凉生缓缓转身，许是不适应电筒的光，眯了一下眼

他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小跑到他身边，电筒照着前路，我看着他，在月光下，少年依旧是魏家坪最好看的男孩

我说，我陪你

第二天，我和凉生都在课上打瞌睡了，后来听姜生说，有人偷了老师十块钱

在报名截止的前一天，凉生把十块钱交给了老师，可他们还是没能去成春游，原因是老师说凉生的钱是偷的

我也没想到，我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会在春游回家后悄然消失

那天，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有好几辆漂亮的车，我心里很慌张，推开人群走进屋里，看到那天来接我的那群人

他们说，舅舅舅妈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命了，如今没人养我，他们要带我回陆家

周围有人说我命好，是个大小姐，我只呆呆的坐在地上，直到听到凉生的声音

他抱着我，下巴放在我的额头上

他说，难受就哭出来，不要忍着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不理会周边人各种各样的挖苦声

后来，陆家人为舅舅舅妈办了葬礼，我也被接回陆家

他们要我改姓成陆，我不肯，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我的名字也由裴沅改为陆裴沅

在我上车前，凉生笑着对我招手

那是我对少年凉生最后的记忆

我说，凉生，我们会再见的，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