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暗流。

陆魏哲实在睡不着，窗边撒下的月光牵动着他的记忆，屋子里寂静得只能听见长安月夜的风声，案上的白纸黑字被烛火无限浸染着……这个案子不结，他怕是永远也睡不上一个安稳觉了……

陆魏哲鬼市、医馆、还有罗大夫……费心用焦尸分散调查注意力，为自己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陆魏哲若非医馆之人，机关便不可能存在，更何况医馆一个月前便被转到“东华”名下，可今日东华医官的样子，像是毫不知情，不像假的……

陆魏哲回想着易忱的话……

东华易忱就是这样的，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遇见他。

东华易忱怀疑……我的确怀疑过他。大人方才说了，我被人盯上，这确实不错，我怀疑他……识得那伙人……

易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陆魏哲那些人的来历，柳川渝势力不容小觑，易忱知道这此行动柳川渝一定有成分，但另外的那些人呢——那些把她周旋回皇宫的人？

是啊，顺着他们的身份，易忱的身份也就被查出来了，可她还没查清楚当年的事，贸然暴露，实在危险。

但其实易忱觉得陆大人会是一个得力的伙伴，长安大街小巷对陆魏哲的评价，那是有口皆碑。陆魏哲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为正道而生的君子。

东华易忱柳川渝……他一定参与了这次行动，至于罗族……我实在不清楚他的立场。

柳川渝，听到这三个字，陆魏哲愣了愣，早年他在杭州办案，便听闻江南一带活动过一个名为“暗流”的组织，这个组织虽然算不上很庞大，但训练有素，曾经在益州某个地方屠害过一个庞大的家族，最后便销声匿迹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动向……

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东华被他盯上，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收拢，为己所用；二是仇敌，水火不容。

他既不愿再继续说下去，陆魏哲也不打算再问，他已有了眉目，现在案子的突破口，便是查清楚柳州渝和罗族近月的动向……

夜深了，长安的月色一路蔓延至洛阳，那两人的身影终于入了城……

“咚咚咚——”余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一般来说，这大半夜的，自己人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不会敲他的门……

余裴……

“咚咚咚——”不见开门，那人又敲了敲门。

余裴OS: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裴清楚，倘若是自己人，一定会大呼小叫的拍门，而现在这一阵一阵敲门声，让他有些不安。

他抽出床边的短刃，下床一步步靠近那扇门，屋子里很暗，仅有月光撑起他的视野，门外的人好像还提着一盏将近灭了的灯，其实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余裴原本打算问问来头，门那边却先传来两个声音。

柳川渝……找错了？

罗族不会，他在。

柳川渝眯了眯眼，他的手被绑在身前，准确来说，已经绑了几天了，他用胳膊肘撞了撞罗族，可怜巴巴的说道……

柳川渝手都麻了……阿族，你就给我解开吧，这次绝对不搞小动作了，真的，我对天发誓。

余裴迅速反应了过来——是在黑竹林交手的那位。可罗族为什么把他带过来了，委托任务已经完成，罗族只说“可能”会来会合，也没交代再带个人吧。

罗族……小裴，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我，罗族。

“吱呀——”门打开了，柳川渝抬起那两只被绑的双手晃晃，好像在示意他现在没有任何威胁，罗族没有看他，只是冲余裴笑了笑。

柳川渝小老板，又见面了。

余裴按着自己胸中的火气，他恨不得现在先上踹柳川渝两脚……

余裴你居然还敢来？！

罗族挡在余裴面前，柳川渝借机躲在罗族身后，这让余裴不解……

罗族抱歉，事发突然……余裴，我还需要你们帮我一件事。

而余裴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只是看在罗族的面子上，他暗暗压下那团火。他看了看四下，确认无人后，示意他们进门。

余裴点了灯，坐在长凳上，任凭烛火照在他的脸上，面不改色地拒绝了罗族的请求。

余裴我们不做赔本儿买卖，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罗族心里清楚，驺齐死了，他不好受……柳川渝的性子实在难琢磨，他是真的随时会疯……

罗族对不起，余裴，我没想到会这样……

余裴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怎么还敢带他来找我帮忙？

柳川渝你看，这不把我绑起来问罪了嘛。

柳川渝这个家伙嬉皮笑脸，倘若不是看在罗族护着他，余裴早翻了脸。

罗族你不妨听听我要说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

余裴不帮。

余裴步步紧逼，咬死不肯帮忙，柳川渝不悦，他看不得其他人对罗族这样，便要开口维护……

柳川渝余老板，先别着急嘛，倘若我说，我们二人今后跟您混，任凭给您做牛做马怎样？

什么意思？余裴抬眸看了一眼柳川渝，又盯住罗族，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罗族笑笑回了他。

罗族今后世间再无柳川渝和罗族，我与他更名改姓，桓清与昌熙。

余裴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罗族愣了愣，并没有多久，他转身松开了绑在柳川渝手上的绳索。

罗族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柳川渝拿过罗族松开他的绳索，又看着罗族，用嘴型表示“有事叫我”……门关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余裴没有等他说话，只是站起来尽量压着声音冷冷问道，想来是不想搞出什么大动静。

余裴罗族，我念你帮过我一次大忙，先前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你带他来，还无缘无故更名改姓，倘若不是在长安捅了天大的娄子，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投奔我？

余裴你以为你们二人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就能与此前一切的事一笔勾销？

罗族眼里闪动着的烛火倒影，在此刻好像也熄灭了似的……原本他想，柳川渝身上背负着无数人命，自己又几时干干净净？可这倘若是死了，死了又能怎样，暗流所造成的伤害从来不会因他们二人的死结束

所以他们还不能死，至少在赎完这辈子的罪之前，罗族他必须活下去，因为他还想做点什么，想要遣散暗流，想要改变柳川渝，想要补偿那些水深火热之人，想要回老祁山和父母再见上一面——收养抚育之恩，他还从未好好报答过……

余裴我与邹齐他们，只想做个寻常商贾，不想与任何势力沾染，更不想为自己平添麻烦，你明白吗？

明白，怎么不明白，可罗族要如何才能让余裴明白，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不是想苟且偷生。

柳江渝……

柳川渝在门外，也能听到一些稀碎的言语，他看着从走廊照进来的月光，有些出神……对于罗族，这个跟了他六年的人，他什么都看得出来，他明白罗族想做什么……

罗族余裴……

罗族原本我想……罪孽深重，无法再做补救，我与他唯有一死才能够获得解脱，可当我看到火场之中，柳川渝亲手推开他的心腹手下，那时我才明白……

罗族我们的确该死……可绝不能就这样死了，只有继续活下来，余生即便在忏悔中度过，也不能就此一笔勾销先前的一切，所以我将他带了出来……

罗族我想……那些被暗流伤害过的人，也是不可能原谅我们的。我若活着，至少还能继续为其他人做些什么，我要试试。

这个想法，幼稚至极，冒险至极，但罗族知道，柳川渝心中要杀的只有一个人——易忱，准确来说，易忱是最后一个。

但柳川渝性情古怪，他还不想让易忱这么简单就死了，他要让易忱看着易忱自己身边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在无穷无尽的恐惧和疲倦中苟活……

这种恨意若非是天大的仇怨，不会凭空产生，罗族并不知道柳川渝为什么要如此，但他一定要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若是误会，那老天……真是个好编辑……

余裴只想保罗族，他无奈，只是叹气，勉强应了……

……

天光大亮，窗外的阳光照射到屋内，易忱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现在已是上午九点多钟，看了看窗边那束阳光，易忱突然醒了神……

东华易忱我怎么睡这么久？！

她慌慌忙忙起身，胡乱扎好头发，便要开门离开……

可门关的很死，她又推了推，听到了什么金属的声音，隐隐约约还看到门旁站着什么人……

东华易忱锁……上锁了……

此时，易忱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曹王那句话……

曹王殿下（李明）本王也说了，你无须顾及立场，倘若明日依旧同本王站在对立面，那就不要手下留情。

易忱有些气恼，没想到曹王真的是一点都不打暗仗，这是明着要囚禁。

东华易忱……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

下一话:未交出手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