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未死

“我总感觉，殿下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暖雪眺望着树下并肩坐在秋千上的母女。

“确实变了很多，但小殿下比刚接回来时开朗了很多不是吗？母亲总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絮时耸了耸肩，“更何况殿下虽然更优柔寡断了些但还是顾全大局的，没什么妨碍啊。”

“不是，我总感觉殿下有点像…几乎是变了个人，”暖雪回绝，“她的性格变动太大了。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

“说不定只是殿下沉稳了呢，芊瑛不就是这个性格么，殿下作为本体性格相同没什么奇怪的。”

“那之前呢？之前为什么不同？那个时候她看上去真的很疯狂。”暖雪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哎唷，你说啥是啥啦，反正我是没有你了解殿下。但是暖雪，你说这个如果是打算…咳嗯…跳槽的话，我可得把你就地处决。”

说这话时絮时感觉到了一阵异样。

“你放屁！”暖雪也生气了，“殿下当年从那么厚的雪堆下面把我刨出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了誓的，这辈子都要给殿下卖命！”

就是这个时候，安雅突然从远处抬头望向这里，眼神幽深。

絮时一把扯住暖雪就化作流光飞走了，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丛林中一闪而过的黑影。

“哎呀，还是被发现了。”夜拉往下拉了拉兜帽。

“啧，跟那女孩儿在一起啊，那得换个时间问问灵魂的事了。”

安雅感到那抹气息消失了，这才又转回目光继续和安娜拉说话。

夜拉再次出现是在深夜。夜魔族新任的领主仿若鬼魅般穿行在魂谜之森的阴影里，整个人彻底融入了夜色。

而安雅感受中的那抹气息同样在神识覆盖范围内移动着，甚至时隐时现起来。

安雅受不了了，于是一把扯过斗篷披上就消失在了原地。

“砰！”

夜拉被突然出现的安雅揪住衣领掼到树干上。耳鸣中她感觉到树在轻微的摇晃，叶子更是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阿斯里亚领主，请问你半夜三更闯到我地盘上干什么？”安雅恶狠狠地扯紧了手中的衣料，“这种情况我可有权逮捕你。”

“那么请问赛西里莫领主，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包吃包住？”夜拉举起双手开着玩笑。

“是，牢饭钱不用你出。所以你刚刚上任，不会是打算来跟我蹭个单人牢房的吧？”

“确实不是，”夜拉在拉力作用下俯下了身子，“我只是来问问伟大的赛西里莫领主，我割裂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了啊。”安雅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所以呢，你这是什么意思？”夜拉反抓住她的肩膀，“怎么，利用完还留后手？”

“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做的而不是必然情况吗，而且你好像忘了我们是互相利用关系，各取所需罢了，我留个后手也并不奇怪不是么。”

安雅没有再后退，反之她上前一步仰头直视夜拉的眼睛。

“好，那就当这是必然情况。有解决办法吗？”夜拉磨了磨牙放开了她。

“如果这是我的后手，那我恐怕没必要告诉你。”

安雅忽视了她们脚下开始活动的影子。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你的女儿怎么办？”夜拉已经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一样了。比起刚刚微凉的夜晚的空气，现在这是人类肉体的触感。

同时她感觉到了搏动，生命的搏动。那是脉搏一下一下随同心脏的跳动，一个生命鲜活的象征。

那摸上去太脆弱了，对于面前的这个人来说脆弱到不可思议。

“那就试试吧，夜拉。试试吧。你可以看看我死了你缺失的灵魂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只要你敢。来吧，你现在就可以拧断我的脖子不是么。”

安雅冲她笑了。

“动手啊，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夜拉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开始咬牙切齿：“真敢啊你。那告诉我我缺失的灵魂在哪里总可以吧。”

“在我这里。并且只要我心意一动它就会被我转化吸收变成我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会跟你保持最微弱的联系。只要它出事，你轻则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

安雅冲她灿烂一笑：“你可以选择不信，我没有说我说的是实话。只要你敢赌。”

他妈的老子这辈子真是败给你了。夜拉挫败地想。

她的影子慢慢收回了掐在对面影子脖子上的手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不过有一点我没有骗你。这确实是必然情况，只是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后手’，”安雅回答得很认真，“你在我灵魂海里待了一万多年，我们的灵魂已经轻微融合，找不到分界线。因此分离的时候只能让其中一个人切下一小块。并且很幸运的是我是灵魂方面的专家，而你则对这方面不甚了解。”

夜拉想发火了，但她不能。

“好，那咱们换个话题叙旧。你手下那几个姑娘觉得你性情大变，这一点你怎么看？”

“啊…确实变了不少，”安雅思索了一下，“毕竟我以前没这么优柔寡断容易善心大发。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最近和娜拉团聚心情好，或者是那两个姑娘本身也没有了解过真正的我。”

确实没有。夜拉暗自腹诽。以前的安雅更像她些，比现在要更疯更残暴。

…更像…她些？

“……你之前的性格，是受到了我的影响吗？”

“这个应该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安雅耸耸肩，“一个灵魂海要容纳两个完整的灵魂自然是需要做些改变的。”

“所以说你应该一直是这样的。”夜拉喃喃。

“嗯哼，是这样的没错。所以很感谢你，因为我这样的性格在当初的环境里活不下去。”

“但是我还没有死去。那看起来就很明显了，这还多亏了你。”

夜拉一时失语。

她们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她。

她受到了她的影响。

她当初的残酷和冷漠也是因为她夜拉的影响啊，是因为她扭曲的性格在潜移默化中同化着安雅啊。

…真正的安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遭了，好像想不起来了。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