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我会带着他的爱意继续爱你，甚至比他更爱你。”
颜爵被封印了，因为新兴的艺术更强大，古典已经开始落伍。他已经变得很弱了，不再能困住颜绝，于是就只能由颜绝来主导人格了。
颜绝和颜爵很不一样。他骄傲，不可一世，偏执固执，不善言辞。不过，也有一点很好，他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如同颜爵一般，活在责任权利之下。
我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如你所见，我现在很虚弱。
但是，也如你所见，我剩下的二十年，我留给颜绝，我也是要爱着他的。
最后的时间里，我喜欢上了喝茶。简直可以用嗜茶如命来形容。也许，打心里也还是在惦记那位故人。
颜绝，好像不喜欢我。这是我初见他得出的结论。
“哦?你就是冰公主?病恹恹的，毫无生气。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就是颜绝了，世上再无你爱的颜爵。”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怎的这初出毛犊的小孩都知道我爱颜爵。只是，我在想，这小孩难道不会后悔今日之话吗？
意思是，日后他会吃醋。没错，就是吃颜爵的醋。
你问我，为何这么笃定?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也是颜绝吧。颜绝这辈子都只喜欢冰公主这件事，我很清楚。
如果颜绝所遇到的是当年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冰公主，也许我会觉得很好玩。少男少女的心事，也无非这世界最美好的事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仅剩20年的冰公主。早已不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冰公主，而是那个被时光岁月蹉跎，被磨平棱角不争的冰公主。
也正因为如此，颜绝的爱，永远都不得长久。与所爱之人，阴阳相隔，与全世界为敌，都要说出那句我爱你。
“果然是个臭屁小孩，说话这么没风度，真是放肆。”
我放下茶杯，轻轻咳嗽了两声。
接着颜绝又开口。
“不愧是老古董的爱人，连说话方式都一致，哎哎，你俩还都喜欢喝茶。”
“真是老古董，你也是老古董。”
颜绝摆摆手，又插插腰。我不禁噗嗤一声，好像想起了颜爵的少年时期，仿佛也是如此。
“不好玩不好玩，走了走了。你这老古董也无趣得很，去哪里找乐子呢。”
颜绝说完便离开了。
我当时也只是悄悄笑话这小孩，我想他最后还是会来找我的。
我的眼神一暗，当年颜绝就不被其他人所接纳，想必如今，也仍是如此。至于颜绝的挚友，庞尊也应该会找他麻烦。
不出意料。
颜绝是丧着脸来找我的。
“哟，小屁孩，垂头丧气作甚啊？这是在找乐子的时候被使绊子了?”
我略微带着一丝调皮的口吻调侃他。颜绝只是眼神飘忽不定，用手指摸了摸裤缝，就在一瞬间，他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毫无疑问，敢情这小子现在在不好意思呢。
我垂下眼眸，看着那小子，用手捂住嘴轻轻笑了笑。
“老古董，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觉得颜爵比我更好，我不该存在?”
我听出了委屈，不甘。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尚且不懂，这也是能理解的。
你问我?那时我的看法。
“当时我才出现的时候颜爵就不认可我，你现在肯定也一样吧。毕竟，你是颜绝的爱人。”
“颜绝说过，爱人的心意是相通的。”
听到如此一席话。心中有些感慨，又有些心酸。好像眼珠下一秒就能滚出来，心变得很烫。
“没有哦，我认为你们之间并非谁对谁错。都是时代发展的产物，你是颜绝他也是颜爵，你们都是颜爵，我爱着的颜爵。所以，不要有负担，去做自己就好了哦。”
在我仅剩20年的时间里，我不想颜绝整日闷闷不乐，我想让他做自己。这是我和颜爵都未能做到的，我们被时间推着走，他是时间所需要的，适应这个世界更轻松，更自由。
我告诉他，尽管随心所欲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颜绝的眸珠里满是震惊，疑惑。
为什么呢？哦，是因为颜绝骗了我。
颜爵说的是，他和颜绝理应共融，同我的观点一样，没有谁对谁错一说。再者，颜绝所想要的随心所欲，谁都不能理解的同时，我劝他去随心所欲。
所以，我想他可能震惊的是，无论是颜爵还是颜绝我都能够心连心。我都可以精准的知道他们的想法。
“老古董，你……”
未等颜绝说完话。我就打断了他，我实在对是个称呼喜欢不起来。
“叫我阿冰吧。”不是请求，是命令。
“为什么，这称呼不是颜爵的独有吗？”
“因为你也是颜绝。”
是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可以全然接受他的一切的。无论他是什么样，只要还是他，你都会爱着他。
“阿冰。”听起来顺耳多了，但是貌似那小孩有些忸怩，许是不自在吧。我能感觉到，他慢慢开始对我敞开心门，更可以说是，情窦初开?
“仙境不容纳我，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拜访你吗？”他试探性的问了问，突然觉得这样的颜绝也还很可爱。
“不管同不同意，你不都来了吗，就如同现在一般。”是的，他来了，没问过我。也如同从前，来了也便来了。
他貌似听懂了言外之意，脸上有一丝喜悦。看着他的模样，倒让我有些想起从前了，如今他也却与少年颜爵别无二致，说到底不都是一个人吗。
我很惊讶！颜绝换掉了皮克衣，穿上了从前那衣服。
只是一瞬间，恰似故人来。
我猛的扑上去，在颜绝的怀里。轻声问了问“阿爵?我好想你。”我一时糊涂，竟也认错了。
颜绝脸上先是害羞，再是难受。然后微微推开了我。
他知道，我从不唤他阿绝。所以，我喊的不是他。
肉眼可见的失落。
我也看出来了，这小孩。喜欢我。然而也亦如我从前所说，他吃醋了。吃颜爵的醋。
“抱歉，认错人了。”我露出故意的神情，轻轻摩挲了他的下巴。个人感觉非常羞耻，觉得那不像我会做的事，可是没错。我就是做了。
他眉头微蹙，有一丝愠怒。
他将我抱紧，贴在他身上。这个拥抱不算重担我也仍旧挣脱不开。他凑近我，狐狸眼微眯，微微笑了笑。总感觉，是老狐狸。
下一秒，我只感觉额头一阵清凉。没错，他吻了我。
“喂，放肆，你可知道亲吻的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阿冰。”
“我会带着他的爱意继续爱你，甚至比他更爱你。”
是的，这个颜绝也仍然为我心动。
我很感动，颜爵对我算是一见钟情，因此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我了。而颜绝算是日久生情，从老古董到阿冰，好像真的有人类恋爱的感觉呢。
风光无限好，一夜旖旎。
最近我好像更加虚弱了。就连动身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也是能想到。我的时日不多，我看了看时间。
距离我消失还有三个月。
已经走到今尽头了啊。
004.
“我不会让你消失，你会好好的。”
近日我总是嗜睡，恍惚间翻个身的功夫也许就能睡着了。我想来，时日也已不多。
颜绝自上次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更像颜爵了。
当然，仅仅是在爱我这方面。
其余的，他依旧是颜绝。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颜绝怀里了，他看起来很焦急。他轻手抚摸我的脸颊，眼神里满是心疼。
“阿冰，好些了吗？我刚刚为你注入了仙力。”
他的声音轻且柔，在我听起来就好像缥缈轻淡。好像风一吹，就会消失一样。
“嗯。”
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并入膏肓了。
在很多时候，我都看不见任何一丝色彩。我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黑白。
唯独还有一丝色彩的，就是眼前之人了。
我其实萌生过一个想法。如果颜绝不会爱上我，那么我消失后，也许他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难受。
他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了。不用受相思之苦。
我对他说。
“颜绝，要不，你换个人爱吧。爱我除了痛苦以外，别无其他的了。”
他的眼眸闪了闪，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放屁，老子除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爱其他人。”是一种占有，控制的语气。
他说话的时候，眼珠里隐隐约约有些水雾。我强撑着起来，用手触摸他的脸颊，轻轻一笑。
果然，那时候的我已经没有触觉了。我感受不到他身体的温度，我整个人是冰冷的。
我好冷，又好累。
“那你答应我，我消失以后，要好好的，仍然要继续做你自己，随心所欲啊。”
“放屁放屁放屁，这些都是什么屁话。”
颜绝果然不同颜爵，他会肆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从来不压抑。
“我不会让你消失，你会好好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青筋暴起，很愤怒。
我这也才想到，他可是颜绝啊，除了冰公主以外怎么可能爱上其他人，我真傻居然还妄想让他爱上别人，这怎么可能。
于是他往我身体里注入仙力。
可惜，无济于事。我这样的将死之人，就算救回来了，也无非空躯壳。
我打断了他的施法。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果然，视觉也快不行了。暗夜中，我只能听到小声啜泣的声音。
我用尽一切力量问了最后一句。
“你和颜爵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其实，我很清楚答案究竟是什么。但是，就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因为，你是阿冰，是我颜爵的冰公主。”
好像心安理得了，我缓慢闭上眼，所有声音也都消失了。没错，我丧失了听觉。
在闭眼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见颜绝嘴动了动。
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真的很愧疚，早知我就不该与颜绝多有接触。不然，他也不会在我消失后变得那么丧气，萎靡不振。
他还是个孩子啊。我离开的时候，他仿佛一瞬间就长大了，气质也截然不同，变得更加忧郁，脸上没有桀骜不驯，没有不可一世，没有天不怕地不怕，没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我所说的被时光洪流推着走，你我都身在其中，不能改变。
我曾一度想问，你会放颜爵出来见我最后一面吗？但是，我始终没问。其实，我不是很清楚答案吗。
放颜爵出来干什么？伤心吗？徒增悲伤罢了，除此以外，别无其他的用处。
颜爵当时选择离开就是怕见我消失，他会失控。并且，颜绝也格外清楚，颜爵不能离开，历史需要见证。人类不能没有他，灵犀隔不能没有他，仙境不能没有他。
但是，可以没有颜绝。
可是，颜绝骄傲的心告诉他，闭嘴。
所以，他选择承受一切，一个人去承受。
现在想想颜绝究竟为什么会爱我呢？因为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自由，认可，随心所欲。在我这里，他不是颜爵的替身，他可以做颜绝，然而尽管不是颜爵，我也依旧爱着这样的颜绝。啊，原来是我先给了他足够的爱，才让他可以卸下伪装，走进我的爱的。
可是，我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我能同其他人一样，不爱他，不认可他，他就不会爱我，就不会难过我的消失。
但是，我还说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他也不约而同的爱上了我。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那消失之后，我就变成了如今的残丝。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亦不知。
005.
“我爱你。”
我就待在颜绝身边，尽管触摸不到他的身体，我也依然抚摸着他的背，想给他一丝虚假的安慰。
良久，他缓缓起身。离开了灵犀阁。
是墨竹轩。
亭子里，全是我的画像。这里，是颜绝和颜爵的宝地。虽然，这里四处都已染上了色彩，但是古色古香的书香韵气始终没变。
画像有两类，一类是颜爵画的古典的我，一类是颜绝画的现代的我。
风格不同，各有千秋。但是，都是冰公主。
颜绝保留了所有的关于颜爵冰公主的物件。那时我也就明白。
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无私的。会不忍心去伤害关于爱人的一切物品，尽管那不是自己的。
颜绝，好像也陷入了时间洪流中了。他也开始身不由己。
“老古董，我好像能够理解你的意思了。”
“我好像，的确后悔了。也确实明白了，不能随心所欲。”
“我发现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和力量能够阻拦的，我不想和那些愚蠢的人解释为什么不放你出来的原因，也不想再去用什么力量让他们认可我了，我倒是希望，我从来都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那样，你和阿冰可以厮守，我也不用在这里受相思之苦，我现在何其艰难。何其难受。”
颜绝坐在竹亭中，倒上了一杯茶，他盘坐着，也给对面的茶杯满上了。
“虽然，我能想象你看到阿冰消失时的模样，也知道后果。但是，我不想做自私的人。”
“阿冰，肯定也是想见你的。”
“就算，我现在放你出来了，也不是看你的面子，是看阿冰的面子。”
果不其然，颜绝还是打算放颜爵出来。在我看来，一是颜绝确实看开了，觉得，就如此便最好了，二是，给我还愿。
你看吧，我就是颜绝从来都不是自私的人。他从来都是会以我为第一的人。
“老古董，我带你去见阿冰。”
“这以后，就是你一个人了。希望，你不会孤单。”
“见完阿冰过后，我就离开了。同阿冰一起。”
我跟着颜绝走进了卧室。
床上躺着的，是我。那是我的本体。原来，颜绝为了让颜爵见我最后一面，哦不，是我见颜爵最后一面，竟用尽一切仙力，让我存了虚形。
我低估了，颜绝对我的爱。
他跪在我的床前，抚摸我的脸颊。看着那已经苍白的皮肤，露出苦涩的微笑。
“阿冰。”
“我爱你。”
啊，只是一瞬间，我也想起来了。原来那日，最后我闭眼的那一刻。
颜绝说的是。
“我爱你。”
我只陪伴了颜绝短短二十年。他就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想要改变自己。
他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仙力全部给了颜爵。他将自己的意识分离出来，见了我最后一面。
他抓住了我的手。
“阿冰，别来无恙。”
实在是太傻了，只有这样的方式，他才得以见到虚形的我。
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阿冰，后会无期。”
他是笑着离开的，他影子消失的那一刻，我知道，少年终将是少年，总是像阳，热烈明媚。
这个渴望自由，认可，随心所欲的少年。最后为了爱，放弃了一切啊。
到这里，你和我一样，有哭吗？
此后，我再也不曾见那日在冰晶宫里放肆的少年了。
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他还会在四下无人的地方，继续爱着我，做我的守护神。
006.
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
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
那时候，
只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等我哭到撕心裂肺不能自拔的时候，颜爵回来了。
他好像料想到了这一切一样。他一言不发，只是和我躺在一起。他没有看我，就那么躺在一起。
“新科技，最后，你还是像时光妥协了啊。说到底，你也是我。”
既然颜爵说出这句话，那么就证明，他非常清楚，是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颜爵总是平平淡淡的说出每一句话。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一丝涟漪。
他偏头抱住了我。
“阿冰，我回来了，你久等了，阿冰。”
他哭了。我的衣襟都湿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我毫无所动。
我仍旧，想抱抱颜爵。
想和他缠缠绵绵，就这样厮守，到地老天荒。
心里是一股暖意，总感觉缺失的东西被弥补上了。
我想明白了，我现在存在的情丝，也不过是我的一丝遗憾，我的遗憾就是未能见颜爵最后一面。
然而，现在见到了。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阿冰，虽然我说，不永别。”
“但是，现在，永别了，我的爱人。”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消失了。
我笑了，像沐浴着阳光的春风一样。我化作一片片雪花消散。
“我的心，留给颜爵和颜绝。”
仙境下了最后一场雪，这场雪后。
我就彻底消失了。
如你所见，再也不见。
如你所见，只剩下颜爵一个人了。
颜绝不再存在，冰公主也陨落消失。
如你所见，是颜爵和冰公主阴阳相隔了。
如你所见，山和水可以两两相望，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 那时候， 只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只要爱还在，心还相连。他们就始终还在。
雪花飘进了颜爵的耳朵里，痒痒的，仿佛一切都还如初见。
颜爵是笑着的。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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