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誓

那日他帮她在河边浣衣，清亮的溪水在少年的指间悄然流淌，当那微风欲止弱柳欲静之时，水面细涟逐渐散去，映出少年清俊的颜容。少年长眉入鬓，凤眸含情，眼尾微挑，鼻梁高挺，唇若涂朱。皓肤胜白璧几分细白无瑕，头上插着旁边的少女亲手所制的一支桃木簪，绾住那如漆如墨的三千青丝。虽然他身着布衣，但是他气质的高贵却比京城的贵公子们略胜一筹。而此时的他正蹲在水湄一边浣着衣，一边凝望着那少女的水中倒影，恍惚间便看得入了神，一时间忘记了掩饰嘴角的笑意。

“初拾！初拾！张初拾？”只闻少女娇俏的嗓音传来，这位叫作张初拾的少年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看女孩看得出神，心里闪过一丝慌张，“怎么了韶歌？”他慌忙问道。“没什么啦，不过就是看你愣神了叫你一下而已。”少女朱唇轻启，嫣然一笑。初拾抬眸，细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儿。她檐雪作肤，弯月作眉，一双桃花眼如粼粼秋水，眨动起来倾泻出无尽的柔媚。一点朱砂点在眉心，绯红的朱砂与肌肤相衬，恰似北国冬季的琼雪沁梅。此时她一袭素衣罗裳，溪边浣衣的水溅湿了面上的粉黛，显得她愈发楚楚动人了，像带雨的梨花般惹人怜惜。初拾知晓她的芳名叫韶歌，而人正如其名，温婉如玉，韶华如歌。

待到日落长河归鹜栖山之时，天色渐晚雾霭氤氲，大片的绮霞染红了最后一朵素净的云，金色的光影如丝如缕，柔和地映着溪边的那对璧人。他们浣完了衣，溅起的水花与朗朗的笑声惊扰了隐匿于水下的游鱼，那些锦鲤摆动着飘逸的尾鳍迅速游动，而韶歌欣喜地让初拾去抓鱼。时间在欢笑中流逝，分秒光阴拼凑出充满幸福的点滴。转眼间已是夕色朦胧月淡星稀，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岸边，挥手致别。初拾揉捻着自己在抓鱼时被水珠沾湿的衣袖，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初拾哥——”刚走不远，初拾只闻身后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他心里一惊，定了步，回首望去，唯见韶歌手中攥着一方桃粉色的罗帕，粉面含羞，走到初拾身前。“初拾哥，”韶歌停顿了片刻才说出下一句话“多谢你今天相助，这方罗帕，还请初拾哥收下。”张初拾见她今天如此客气，自是疑惑，赶忙说道：“不用谢啦，你我本就是最好的朋友，帮忙也是应该的呀。”说罢便慌忙推脱。韶歌见他坚决不收罗帕，紧咬着嘴唇，红着眼眶望了他半晌，良久装作若无其事地吐出两个字：“好吧。”言毕便转身离开了。晚风清凉柔拂着她的鬓发，几缕青丝随风飘扬，往日活泼可爱如精灵的少女此刻竟是倍感落寞。

初拾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她芳龄已满及笄，顿时恍然大悟。于是他快步追上韶歌，从怀中掏出一块做工略显粗糙的玉佩，对韶歌说道：“小生心慕姑娘已久，玉佩定情，望姑娘收下。”韶歌接过玉佩，定睛凝视着。这玉佩虽品相不好，且质地粗糙，但它却是张家唯一的玉佩，它上面留有初拾的体温，凝结着一个少年对爱情的憧憬与忠诚。韶歌眼眉弯弯，向初拾莞尔一笑，重新把罗帕赠与他，之前的落寞一扫而空。

他们以流萤为烛，星月为证，相许一世一相守，誓言此生不别离，这份情意，天地可鉴。他们执手并肩，在花荫下同坐了良久，直至灯火阑珊，白昼的喧嚣归为沉寂，才各自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