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烟

房间空调坏了几天了，售后一直没安排人来修，气温逼近四十度的炎夏的午后，顾秋时实在静不下心看书，索性从抽屉深处翻出烟盒和火机。

一楼的夏季面馆依然热闹，烟火气浪潮般时断时续往他的耳畔涌。他依稀听见母亲明快热情的嗓音，是在跟客人寒暄，或是扬声叫后厨的老夏加一碗面。夏楠父亲的嗓门更大，并不忌讳人声鼎沸，叫他的母亲去楼上歇会儿，楼下的生意由他来顾着。

顾秋时蹙眉关了窗，转身却撞见夏楠立在门口，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瑟缩了一下，望向他的眼却一眨不眨。

他挑眉，正欲出声时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舒苒。不耐烦地摁掉，对方锲而不舍又打来，顾秋时只好接起，没好气地道：“干嘛？”

舒苒约他看电影，还说要请他吃饭。电影是他感兴趣的超级英雄题材，吃饭倒是无所谓，却也比在家里吃面有诱惑力。两人约了地点，顾秋时说行，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见夏楠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在俩人擦肩而过时鼓起勇气轻轻扯住自己的衣摆，神色胆怯，语气憧憬：“你要去看电影吗？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顾秋时不禁侧目。

他搬来夏记面馆楼上两个月了，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地打量夏楠。

这是一个小他三岁的姑娘，个子不高，勉强到他的肩膀。娃娃脸齐刘海，此刻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额发汗涔涔地黏在额头上，神情里有种毫不自知的木讷。

母亲偷偷跟他提过，夏叔叔的女儿小时候生过病，智力受到了一些影响，学习吃力，待人接物也迟钝笨拙。十五岁还在读初一，把她老爸愁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亲喜欢夏楠，每天去学校接她放学，给她买漂亮的衣裙和各种小女生喜欢的新奇玩意儿。夏楠也乖巧，阿姨长阿姨短叫的他妈妈喜不自胜。可他不是母亲，也天生缺乏同情心，见她这副期待的样子，只起了逗弄的恶劣心思，他勾起嘴角朝她笑得温和无害：“可以啊，你去帮我买包烟，就对面那条街的便利店，牌子是我抽的这种。”

夏楠眼睛一亮，转身便往外跑。

顾秋时看着她急切的背影，只觉得好笑。她满怀希望买了东西回来却发现被耍了以后的表情想必也一定很精彩，但他忙着去赴约，无暇看她的笑话。

如原计划般跟舒苒碰面，看电影、吃晚餐，有被扯去商场逛了一圈。舒苒挑了两件情侣T恤给他，他拒绝无果后便由着她去了，反正他也不会穿。

手机电量耗尽后将近十一点他才回去，面馆早已打烊，奇怪的是二楼亦不见光亮。直到看见母亲贴在冰箱门上留给他的便利贴，偌大的一行字，简明扼要得令他愣住。

夏楠出了车祸，她跟父亲去了医院，叫他回来后也立即赶过去。

他赶到医院时已是次日凌晨，夏楠已经睡下，母亲与夏叔叔在病房里陪夜。他立在病房外，脚步几次试图往前却又退回。夏楠是一个人跑出去买东西时被摩托车撞倒的，被发现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包烟。他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承认是自己的错。

但在夏楠住院的那些日子里，他每次也只是将晚餐送到病房门口，简单地跟夏父打个招呼就回去。夏楠自然看到了他，视线凝在他身上，或许希望他能回眸看自己一眼。

但顾秋时心上那细微的愧疚终究只是一闪而过，他一次也没有走进病房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