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宽敞明亮,采光极好。
布置也极为简单,一椅,一床,一屏风,一桌案,一书墙,一香炉。
桌案旁正坐着小厮口中的“老师”。
是个身着深褐衣袍,鹤发童颜的老者。
他在提笔写字,案侧的香炉散发着袅袅幽烟。
正是那股药香。
老者放下笔。
小厮上前将姜为鱼篓子中的鬼芝尽数倒在桌案,由老者清点。
老者抬眸,见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孩,有些诧异,但也并未多问。
他低头去挑捡起那堆鬼芝。
小厮则执起笔站在一旁负责记录。
老者声音如同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厚重,充满安全感:
“一只一环,菌柄重损,封下品,计五十金。
四只一环,品色上乘,封上品,计四百金。
两只二环,菌盖轻损,封中品,计三百金。
三只二环,品色上乘,封上品,计六百金。
……”
老者捡鉴得很快。
“最后这一只五环,色泽黑亮饱满,品色绝佳,封上上品,计六百金。”
小厮笔尖一滞,留下一块墨渍。
他抬头提出疑惑:“老师,上级与我们交易只分上中下三个品级,这上上品……”
“鬼芝乃死气所化,色泽越深,死气越浊;腐味越大,历时越长。这颗鬼芝色比焦骨墨炭,且腐味入骨,菌盖五环,乃千年死浊之气所孕哺,堪称罕见,无愧奉为上上品!若被合理采用,必可炼制出上品或更高品级的筑基丹!这鬼芝老夫收了,钱就计老夫帐上。”老者不惧鬼芝腐臭,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光彩焕发。
小厮应声掀页记下一笔,随后提步走到姜为鱼面前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小姑娘,请稍等一会儿。”
姜为鱼点了点头。
目送小厮离去。
姜为鱼转头对着远处的老者作了一揖:“受前辈承恩之意,为鱼不胜感激。”
老者冲她摆摆手,表示不用行此礼:“此物稀帘,物该其值,况又甚得老夫之心,没什么值得感谢的。”
“要硬说感激的话,你不妨告诉老夫此物是在哪寻来的。”老者话锋一转。
姜为鱼脸上挂着的笑容无懈可击:“抱歉啊前辈,这是他人托小辈行卖的,小辈也无从得知。”
真是不好意思啊,骗了您。
老者挑挑眉,不语。
他不说话姜为鱼也没话接,于是两人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
空气中淡淡的药香缭绕,竟盖过了千年鬼芝浓烈的腐臭。
姜为鱼不禁咋舌称奇。
看向对面,坐在一圈鬼芝中的老者正不急不躁地品着茶。
“这药香是前辈调的吗?”姜为鱼忍不住询问。
老者放下茶具,应道:“正是老夫。怎么,你有什么见解吗?”
姜为鱼:“淡如清荼,柔而不腻,苦淀回甘,完美中合了药和香的界限,如果小辈没猜错,这是娇客香吧。”
老者抬起一双矍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饶有兴致:“不错,就是此香。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这偏门的药香还有这番研究。”
姜为鱼谦笑:“小辈不才,就是好读书,读的书杂了些才得参悟一二点。不过……”
老者:“不过什么?”
“书中记载,娇客香性本以柔,轻同薄缕,极易掩盖…但小辈不解,前辈这香为何如此烈性,连千年腐臭都可轻易掩过?”姜为鱼提出疑惑。
听闻,老者突然大笑,鼓掌长呼一声:“好!”
姜为鱼:“……”
见她一副迷惑的模样,老者自寻失态,咳了两声:“老夫深居于此,已近几年没同人探讨这方面学术知识,今日乍听之下甚为激动,小辈莫怪。”
“至于这药香为何`烈性’,且听老夫道来。娇客香铺料甚多,极易浑味,于是老夫便在里佐以檀木枝淀气。恰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这鬼芝阴气极重,需存以檀木为介,且灵木克浊气,环环相扣……”
听此姜为鱼瞬间了悟。
“所以,并不是药香`烈',而是娇客香中的佐料恰好与鬼芝一味相克,故而镇住了它的腐臭之气。”老者侃侃而谈。
姜为鱼作揖:“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导,为鱼受教了。”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慧根,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道。
“姜为鱼,姜公垂钓,愿者为鱼。请问前辈名讳是?”
老者摸了摸稀疏的一缕白胡,声音同洪钟般:“老夫,张鼎。”
“张老。”姜为鱼冲他含礼笑了笑。
张鼎向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小姑娘投去赞赏的目光,嘴里细细揣摩着她的名字:“姜为鱼…好,我记住你了。”
……
这时,小厮抱着个檀木盒走了进来,并将账本拿给老者过目。
自己则独自在一旁将桌上散落的鬼芝拾到盒子里。
张鼎大致地看了眼,将一页纸撕下并蘸泥盖了个章上去,随后数过一沓银票一并递给姜为鱼。
“下回若有什么百思莫解的地方,尽可来御春堂问老夫,和书午打个招呼就直接进来,老夫一直都在。”
书午就是那名小厮。
闻言,姜为鱼点头道谢,接过老者递过来的东西。
低头看清纸上字迹,是卖出鬼芝的奉条和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