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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雪【08】

灵契……

花妖死后,胥州城内的魔气便散去了。

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御灵会自然没有将真实的版本和盘托出,只说是魔物发狂杀人。尽管如此,大街小巷上依然流传着金家的各种传闻,从胥州城里消失的金家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胥州几百年前发生过什么,最终仍是在众人的缄口不言里只留下了一个不清不楚的轮廓。

而引起御灵会关注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死去的花妖。御灵会修习武学与考核弟子的方式就是让伏魔师们与魔物相斗,因此影响范围和威力不大的魔物一般不会直接绞杀,而是会收进容器里作样本,以供考核与武学实践使用。这事儿闹大了,御灵会总部管事的人在仓库一查,才发现总部的样本丢失了很多,不仅多,而且还都是魔气极强的那种。这花妖竟就是其中之一。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花妖死前是清醒的。

一千多年以来,自从魔出现在大陆上至今,从未有过魔化以后还能保持清醒的例子;遭到黄泉侵蚀之后,自身实力强大的人或灵族可以靠力量压制魔气,如果侵蚀程度不高,也能够祛除体内魔气,但多半需要花个几十年的时间。而胥州城的花妖显然已经被黄泉侵蚀多年,从容器中逃出来以后却并没有迷失心智。

这无疑是在告诉人们,魔化或许并不是完全无药可救的。

御灵会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认为这或许是找到拯救魔化之人的方法的契机,保守党则认为至今为止只有一个特例,利用魔气太过危险也太过异想天开。他们甚至把争执带到了太学院上,年轻的御灵会弟子们各执己见,下了课还吵个不停。

来修灵的灵族们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尤其是苏雪衣,照例迟到早退上课睡觉,间或旷课。

但苏雪衣知道花妖之事还没有完全了结。

她的所作所为可以解释金家人的死,却不能解释胥州城郊外墓地里出现的疑似人为投放的黄泉。

苏雪衣一直在暗中查探这件事,却没有结果。

入宫修灵的灵族不能随意出宫,但苏雪衣有慕容渊给的令牌,于是隔三差五就利用特权徇私枉法偷溜出宫。她也会去流云巷给慕容渊带情报,但更多时候还是在大街上逍遥快活——毕竟她在玉屏风住了几百年,就算偷溜下山也没有一次性在人界住过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得了机会,简直恨不得变成洇华街头的一块砖,这辈子都住在街上。

慕容渊并不过问她的去向,有时候甚至会跟她一起出宫。由于他和风无痕走得近,手中有御灵会的令牌,因而也比别的皇子多了一份出宫的自由,不交换情报的时候甚至会同苏雪衣去酒楼里喝酒。一来二去,两人勉强算是成了对情不深义不重的酒肉朋友,总在一块讨论些有的没的,小到人情纠葛,大到国事灾祸,几乎无话不谈。

苏雪衣那时总觉得,倘若慕容渊以后真能当上皇帝,说不定是个关爱民生的好皇帝。

唯一让苏雪衣感到无语凝噎的是,由于慕容渊每每出宫十有八九都是直奔流云巷去的,尽管身份保密,但世上无不漏风之墙,到底还是让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之人逮到了。坊间处处流传着三皇子心悦流云巷花魁桃叶姬的传闻,并且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往不着边际的方向去了,甚至有茶楼的说书人拿他们两个当素材编了个话本。苏雪衣偷偷去听过一回,故事编得可谓跌宕起伏感人涕泪,唯一的缺点就是主角明明顶着慕容渊和桃叶姬的名字,故事却和他们两个人半点都联系不上。

而慕容渊不愧是洇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不仅任凭流言发展,甚至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表白长诗给了花魁“桃叶姬”,硬是坐实了这桩绯闻。

桃叶姬本人看完那篇长诗,被其中和自己毫无关联的肉麻字句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我对苏姑娘倾心诉肠,姑娘却一直这么冷漠。”慕容渊神情受伤地道,“实在是让人伤心。”

两个人正在摘星楼下棋,苏雪衣摆弄着棋碗里的白子,满脸嫌弃:“演技太浮夸,辣眼睛。话说我们都那么熟了,为什么你还是一直叫我苏姑娘?”

她早就习惯了直呼慕容渊其名,偶尔叫三殿下时多半是在阴阳怪气。因而慕容渊一直这么叫她,听上去就像无时不刻都在阴阳怪气。

慕容渊:“才子佳人的戏本里,男主角都是这么称呼女主角的。”

苏雪衣:“……滚。”

慕容渊察觉她的情绪不对,笑眯眯地道:“什么人坏你的心情了?”

“还不是你的那个跟班,”苏雪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昨天出宫的时候碰上他了。”

慕容渊的神色有细微的变化,很快又被他掩下,指下落了一枚黑子,仍是笑得阳光灿烂:“他招惹你了?”

“你也知道,入宫修灵的灵族本来是不许出宫的。”苏雪衣没察觉到他的神色,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一边说道,“结果昨天刚进流云巷的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流云巷?”慕容渊挑挑眉,“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哪知道。”苏雪衣道,“说不定是那日跟你来流云巷,看上哪位姑娘了。”

慕容渊不赞同地撇嘴:“无痕才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只有你。”白子落下,苏雪衣不屑地撇撇嘴,“毕竟是帝都第一风流才子,这里的青楼乐坊您是不是都逛过一圈了?”

慕容渊于是就笑:“话说回来,流云巷里的姑娘也是才貌双全……”

苏雪衣一脚踹过去,大怒:“滚,别想着玷污我家的姑娘们!”

慕容渊反应迅速,拖着椅子往后一蹬,这才连人带椅躲过一劫,笑道:“不开玩笑了,后来如何?”

“还能如何?”苏雪衣道,“我们俩打了一架。”

说起来,不是风无痕招惹她,倒是她招惹风无痕。

因为这件事得从半月前说起。

入宫修灵的灵族不许出宫,苏雪衣每次都是化了人形才拿着令牌出来的。但皇宫门口值班的守卫不知道她是谁,见过她的人却能认出她来,不巧她这回刚出宫门,就碰上了熟人。她一脚刚踏出宫门,还没走出皇宫侍卫的视野,就被风无痕从背后叫住了:“站住!你怎么会在这里?按宫中规定……”

不等“灵族”二字出口,苏雪衣眼疾手快地转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顺带搭上了他的肩膀,以一种好哥们的姿势毫不留情地将人压在了怀里,大声道:“哎呀,无痕兄,这么巧你也来出任务啊?既然顺道,不如我们一起?”

几个侍卫的目光被她的大声嚷嚷吸引过来,直接被她大庭广众之下无视男女之防非礼男子的女流氓行为震撼了三观,不约而同地又把头低了下去,暗自在心中感叹御灵会女弟子的作风彪悍。风无痕大概也懵了,一直被苏雪衣捞着走出去老远才反应过来,一挥手猛地打掉了她的手臂,怒道:“你做什么?!”

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苏雪衣没想到他的脸皮薄成这样,原本一直不待见此人,如今看见他这副羞愤交加的样子,实在好笑得很,不知哪根筋抽了,忽然就从他这弱点里联想到了另一种报复他的办法,于是凑上前去,笑吟吟地道:“当然是……”

美人的脸距他仅有咫尺,她恶作剧地往风无痕脸上吹了口气:“勾引你啊。”

苏雪衣对自己的外貌有绝对的自信,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美人计下面不改色的。风无痕果然愣了一秒,然而还没等她得意,下一秒,风无痕直接拔出了剑。

当初风无痕在太书院外要和她切磋时都没有拔剑,苏雪衣实在没想到他这么不经逗,连忙飞身后撤,然而还是不慎被剑刃削掉了一截布料和一段头发。她肉疼地看了一眼袖子上整齐的切口,气得语无伦次:“风无痕,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死了!”

风无痕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比锅底还难看十倍,提剑就冲了上来。苏雪衣也不想多生事端被逮回去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偷偷溜出了宫,尽管气得很,最后也只是执伞虚虚一挡,赶紧开溜。

约莫是有任务在身,风无痕也没有选择穷追不舍。然而此后几天,每逢在太书院,苏雪衣总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她,但每次她四下观望的时候却又并没有发现异样。几次三番这样下来,她很是纳闷,又觉得直觉应当不会出错,于是将这件事与苏幼清讲了。

苏幼清:“可能是你的衣服破了,有人看你不顺眼。”

那件衣服是她在流云巷惯常的穿着,专门找了人定制的,仅此一件,因而虽然破了个口,苏雪衣也没舍得扔掉或是换一件。她闻言瞥了一眼少了一块的袖口,道:“谁会这么无聊管别人的衣服破没破啊?”

苏幼清道:“或许是风无痕?他眼里不是向来容不得沙子吗,做事也是一丝不苟的,感觉他可能有点那个……人界最近流行一个什么词来着?哦,强迫症。”

虽说他是瞎猜胡说的,但仔细一想倒也很有几分道理。于是苏雪衣逮着下学的时间去找风无痕的茬,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风无痕皱着眉:“?”

苏雪衣道:“那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风无痕的眉蹙得更紧,目光却是显而易见地冷下来:“胡言乱语。”

他这副样子不像在说谎,看上去毫无破绽。苏雪衣又说道:“不是你啊?那好吧,我找你有事。”

风无痕紧盯着她,一副防备着她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的模样:“什么事?”

苏雪衣抬起手,指了指袖口破的那个口子,笑得吊儿郎当:“这衣服是你划破的,你是不是该赔我一件?”

风无痕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步子匆匆忙忙的,远看去还有点慌张,大概是怕她再追上去纠缠不休。

他们中间的仇又多了一桩。说来也怪,他们之间结下的梁子不在少数,但新仇旧恨尽管错综复杂,却都堆在一起始终没有爆发,就连苏雪衣本来也以为,此事应当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结果昨日果然又冤家路窄,苏雪衣应约按时去流云巷取慕容渊的情报,刚进流云巷的门,差点和从门内出来的风无痕撞了个满怀。

“我还没说几句话,他就拔剑冲过来了。”苏雪衣说,“我看就是因为我撞破了他来找乐子,所以他才恼羞成怒,想杀我灭口。太过分了。”

慕容渊与她相处几个月,多少也了解了她的性子,无奈地摇摇头:“你若不说那几句话,可能他也不至于要和你打起来。”

苏雪衣理直气壮:“是他定力不行。”半晌后又补充了一个结论:“你那个跟班,属实讨厌得很。”

话音刚落,黑子又是啪嗒一声落下。黑棋已成围剿之势,场上的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眼看已是无力回天了。苏雪衣瞪大眼睛把棋盘一推,道:“好啊,你趁我说话分我的心搞偷袭,不讲武德!”

慕容渊哈哈大笑:“苏姑娘的定力也不太行啊。”

苏雪衣道:“我不信,要不然你一边讲话一边下棋试试。上回你说到你带着一支精英夜袭敌军来着,不如接着讲下去?”

慕容渊也不反驳,真的就一边摆棋盘,一边开始说了。

他们在一起聊天时天南海北,自然也会提到慕容渊以前从军的经历。慕容渊大概是市井酒肆逛得多了,说起故事来比茶楼里说书的还精彩,血腥的战场厮杀被他描绘得热血沸腾,没听过这类故事的苏雪衣自然也是格外捧场,时常在闲聊时让他讲战场上的经历。

慕容渊生了副多情又风流的眉眼,和苏雪衣十分有共通之处,笑一下便能勾走小姑娘的魂;平日里又是开朗和气的模样,仿佛冬日里永不熄灭的太阳,温暖却不过分热烈。因而许多时候,苏雪衣总会觉得他和那些纨绔世家娇奢豪贵的公子哥没什么分别。唯有在说到战场经历的时候,他才像是换了个人——沾染了战场的杀伐之气,却又有着年少时独有的桀骜不驯和高傲不可一世。

苏雪衣偶尔也会想象他上战场时的模样,轻甲长枪骑在战马上,一如书中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她看得出慕容渊是真的喜欢征战沙场的那段日子。

结果那天下棋还是像往日一样打了个平手,慕容渊果然定力了得,一边说着故事一边思考棋路如何走,竟然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日子就这样在虚度光阴中一天天流逝,转眼洇华便入了冬,灵族们入宫已有大半年了。

冬至那日,洇华落下了第一场初雪,慕容渊说他埋在棠梨轩的那两坛酒可以挖出来了。据说那正是他去年冬天据书中“棠梨煎雪”的词句炮制出来的,起了个应景且诗意的名字叫棠梨雪,如今正好埋了整整一年。

苏雪衣垂涎那坛酒已有半年,好不容易等到慕容渊说出了埋酒的位置,当天就从雪地里把酒挖了出来。原本约定晚上一同畅饮,没想到当晚慕容渊被皇帝叫去谈话,放了她的鸽子。苏幼清也反常地没有留在棠梨轩,不知去了何处。

民间有过冬至的习俗,亲人团聚,阖家欢乐。宫里的宫人们不能与家人团聚,于是各个宫殿的宫人便聚在一起热闹。而偌大一个棠梨轩里没有一个宫人,苏雪衣坐在前院独自喝了半日的酒,迟迟没能等到慕容渊来。

风无痕踏入棠梨轩的时候,半空中落雪初霁,满院的棠梨枝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不时有雪团扑簌簌抖落下来。苏雪衣就拎着酒坛子站在树边,百无聊赖地接着树枝上落下来的雪玩儿。

彼时冬风过境,霜雪翩跹而下,落雪后的夜空拨云开雾,露出一轮雪色的皓月。清冷的月色铺洒在纯白的雪地上,棠梨树下的人白衣赛雪,微微朝他偏过脸来,构成月色与雪色交织的纯白世界里的绝色。

风无痕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站定了,缓缓道:“三殿下让我来告知,他今夜恐要失约了。”

“哦,我知道。”苏雪衣已喝了半坛酒,脸上似染了醉意,半眯着眼向他招手,“既然如此,你来陪我喝?”

事后回忆起来,苏雪衣都觉得自己疯了。

从苏澈死后苏雪衣便总觉得跟风无痕八字不合,但凡和他待在一处,必然会产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明知道自己本应该讨厌风无痕,不知怎的,那时候就是突发奇想,格外想邀他来同自己一起喝酒。

大约是雪夜里一人对月独饮太过寂寞,又或者是那半坛酒让她上了头,有些不清醒了,才会做这无厘头的事情。

风无痕道:“我不饮酒。”

“试一试嘛。”苏雪衣倒了一小杯酒递给他,笑容在雪地里格外明艳,“冬至雪天,不喝酒怎么行?”

狐族似乎不怕冷,大雪天的,她仍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赤着足,衣袖上留有残缺的破口。袖子里伸出来的那只臂腕颀长纤秀,薄胎细瓷般,莹白得一如今夜的明月和雪色。风无痕本想拒绝,却不知怎的接了过来,一仰头喝了下去。

那头的苏雪衣自顾自地惊诧道:“你竟然真的会喝?深藏不露啊风无痕,你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除了逛青楼以外竟然还会喝……”

风无痕的意识却有些模糊了。酒水清冽透冷,初饮时甚至能尝到棠梨的甜味和雪水的纯澈,一口下肚却热得要命,像火一般烧着了他的五脏六腑。苏雪衣一把接住往下倒的风无痕,道:“你不会滴酒未沾过吧?一杯就倒,酒量也太差了吧!”

醉鬼被她扶到棠梨树下的石凳上,整个人便伏倒在桌面,也不管石桌上落了雪,瞬间沾湿了他的衣袖。饶是如此,他还是半睁着一双迷糊的眼睛昂起头,皱着眉道:“再来。”

“……”苏雪衣不敢再给他倒一杯,“你还上瘾了?”

风无痕倔强地趴在桌上盯着她。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全是朦胧醉意,平日里的漠然疏冷半分不见,眉梢与眼尾染了微醺的颜色,海棠花露般的浅红衬得那一点泪痣分外明艳。苏雪衣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又一次被美色误了神,鬼迷心窍地真的又倒了一杯,又递给风无痕。

“今日冬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她看着风无痕豪放地一口将酒喝光,说道,“你的家人和同僚们呢?”

“母亲早逝,父亲在外。”风无痕趴在桌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语气竟还是淡淡的,“除了三殿下外,无人与我亲近。”

苏雪衣稀奇地问:“那你以前冬至都在哪儿过的?”

“三殿下宫中。”风无痕看了她一眼,乌沉沉的目光在夜幕里显得十分幽怨,“自从认识你,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

苏雪衣:“……”

这种后院争宠一样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争的还是慕容渊的宠。

苏雪衣被这种恐怖的联想狠狠恶心了一番,从头到脚都打了个激灵。

不过仔细想来,冬至佳节他孤身一人出现在棠梨轩外,本就是不寻常之事了。风无痕的心性再坚韧也终归是个少年,别人都与家人团聚,唯有他孑然一身行走在冬至的雪夜里,一定寂寞得很。

他喝这杯酒,倒像是在赌气。

苏雪衣没有多问,换了个话题道:“你为什么只跟慕容渊关系好?”

醉酒后的风无痕似乎格外坦诚,他转了转脸,声音闷在臂弯里,清冷的音色在布料阻隔下略显柔和:“我们自幼相识,一同上过战场。他救过我的命。他是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我……羡慕他。”

“知世故而不世故?”苏雪衣挑挑眉,低笑了一声,“你家三殿下可没有你想的单纯。”

风无痕没说话,从手臂里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哎,你别瞪我啊,我又没骗你,他瞒着你做的事情可多了。”苏雪衣喝酒比风无痕潇洒,举着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喝水似的,“他还特别不喜欢我们两个见面。要是他知道今夜我们在这一起喝酒,估计心情又得不爽了……”

许是喝的多了,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半日,也记不清自己都说过些什么。回过神的时候,风无痕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苏雪衣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她甚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哪怕同慕容渊和苏幼清也不会,却同一个喝醉了酒的死对头絮絮叨叨。

这样想着,她低头又看了一眼风无痕。

她不喜欢甚至于讨厌这个人,却不得不承认,他穿着肃冷的一身黑衣,明明是如墨的颜色,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比周遭的冰雪还要纯净无暇。

苏雪衣忽然就理解慕容渊为什么不肯让风无痕知道他们之间合作的事了。

约莫是因为风无痕是真正的白月光一般的角色,是活在慕容渊心底净土里的人。他有野心,有谋略,有心计,却不愿玷污了这一方净土所在的地方,让风无痕看见自己与平日里不同的一面。

但苏雪衣又觉得他多此一举。对权力有追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生在皇家,争权夺势本就没什么稀奇的,算不上有多么邪恶。慕容渊虽说表面上风流肆意沾花惹草,不过若是当了皇帝,应当也会是位明君。

庭院里又只剩苏雪衣一个人安静地独自喝着酒。

神奇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时,喝起酒来感觉倒真的与一个人喝全然不同了,哪怕那个人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甚至那个人平日里跟她关系一点也不好。

红泥新酒兮天欲雪,糜角初解兮冬候至。

庭院的风渐渐停了。另一坛棠梨雪仍埋在雪地里,始终没有被挖出来。

冬至刚过,宫中传来急讯,皇帝病危。灵族们的修灵尽管还差三月,也唯有提前结束。人界的太子选中了翼族公主华兰,除了翼族之外,其余灵族们都离开了皇宫。

苏雪衣离开皇宫的时候,慕容渊和风无痕都没有出现。苏幼清在宫门口一步三回头,不知道是在顾念着什么。苏雪衣问他,他也总是不说。

不过灵族这一趟修灵,总归是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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