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00】

人人都说，只有在太阳落下、万物将歇之时，才是洇华生命力最旺盛的起始。

作为人界最繁华的地方，洇华被称作不夜都，亭台阁楼的灯火会在黄昏之时亮起，每一层的檐角上都有一盏长明的六角宫灯；高塔长桥上挂着连成串的彩灯，凝聚着用灵力汇集而成的耀眼光芒；皇城宫殿的琉璃瓦会在夜晚闪闪发亮，彻夜不歇的宫灯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建筑。因而纵然是到了夜半三更，洇华的灯火也经久不息。

而此间最为热闹的，莫过于流云巷。

流云巷是人界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十多年间名气却一直长盛不衰。然而虽说热闹，夜晚的流云巷却并不喧扰，只能听见笙歌乐曲在巷中响起，进去的人都必须安安静静的，不能喧哗吆喝。

但是今夜的流云巷却吵闹得很。

每月十五是流云巷花魁登台的日子，今日醉莲池里照例是熙熙攘攘聚了一大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等了半日，迟迟不见台上有人来。

流云巷这一届的花魁人称九娘，年方十九，正是青春好年纪，擅跳一手红莲伞舞，据说其风采姿态不输流云巷当年的第一位花魁桃叶姬，是整个流云巷的牌面。九娘当任花魁不过数月，已在洇华掀起一场不见血光的“腥风血雨”，有钱的贵公子们挤破了头，争着要来见九娘一面。

今天是二月十五，按理是九娘当选花魁后的第一次登台。然而宾客们苦等数个时辰，玉莲台上仍是空空如也，连花魁的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在场的都是花了大价钱定了醉莲池坐席的人，自然不乐意，在台下闹得沸沸扬扬。

流云巷管事的人叫魏紫，是位灵族女子，在流云巷里大约算得上是个鸨母一般的人物，因而被尊称一声“大娘”，长得不算多么花容月貌，人却十分机灵。眼下两头奔忙地安抚着醉莲池里的公子哥们，可谓是焦头烂额，一边思考着有没有法子能将人都打发走，一边不停询问流云巷里的侍女：“九儿那丫头还没回来？”

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之后，她大概是知道今夜九娘不会再出现了，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去应付醉莲池里的那些个公子哥和大老爷们。什么保留今次的席位将花魁登台推到下个月十五、什么今天来的人此后三月都可免费来流云巷观览云云，各种优惠政策层出不穷，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舌灿莲花，口水都快说干了，才终于算是把人都打发走了。

然而他们都并不知道，引起这场纷争的主角就在流云巷当中。

三楼的房间并没有亮起灯，墙壁的材质隔音很好，一楼的喧闹声似乎离她很远。微弱的月光穿过窗棂落在铜镜上，映照出女子脸上遍布的泪痕。

铜炉里的香烟已经燃尽，她哭得很安静，房间里几乎听不见啜泣的声音。女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好像与黑暗融为一体。

“很难过吧？被背叛的感觉……”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她的呼吸声以外别无它响，似乎那声音只是凭空出现的幻觉。女子却丝毫没有露出惊惶的样子，只是安静地流泪。

“我可以帮你。”声音继续说道，“只要你开口。”

时间过了很久，偌大的房间仿佛被漆黑吞噬了般寂静，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睫，轻声说道：“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