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高二上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便是短暂的暑假，街上杯盏间都是冰块碰撞的声音，火锅热气腾腾，汽水中冒着气泡，风吹烈阳，树叶被夏日的温度蒸得恹恹疲乏，和人的疲态相得益彰。

何玖无所事事，没有聚会，没有相遇，没有热闹的出去玩，也没有在社交平台说过话，生活相当平淡。

她只会在长久的失眠中静静的立于空荡荡的房间，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望着底下人来人往的居民，来来往往的车流，还有深夜里亮起来的灯光。

她的目光里尽然是疲惫。

廖廖，似是寂寂无声的风。

她画了无数张素描，一张又一张的油画，在家里拍着深刻丧调的黑白片，存了满满的文件夹。

无限的寂寥之后，她偶尔会出去走走，在夏天戴上口罩，鸭舌帽，帽沿压下来，遮住她的眼睛，穿着长袖衫，牛仔裤，帆布鞋。

路过的行人会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她低着头走，不理会也不去听他们的议论。

她会哑着嗓音对茶海棠的店主说，“一杯青柠芒果，中杯，加冰。”

会听见店主扬起声音，“小傅，中杯的青柠芒果。”

会听见少年回答，“好的，马上。”

她也会坐在窗边，见着人流匆匆忙忙，少年将奶茶轻轻放在桌上，“慢用。”

她会点头，艰难的说上一句谢谢。

她会安静地喝完一杯奶茶，微抬的眼的余光看着忙忙碌碌的少年，看着他阳光上进不颓丧的模样。

她又会回到安静得可怕的家，日复一日地画着画。

一笔，一画。

她吞下一颗又一颗的舍曲林，苦涩在嘴里化开，一点一滴的，从舌尖深入血肉，浸入骨髓。

她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在地板上投出树叶的影子，摇摇晃晃，曳然生姿。

只有在看见傅臻时，她才会好一点，只是内心对自己的憎恶铺天盖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她觉得自己恶心——也许是恶心自己怯弱与胆小，或者是退缩和颓丧，还有便是她恨自己的对生活的无数次妥协和退让。

是她自己放弃的。

她没什么，可后悔的。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傅臻为什么能过得这样阳光呢，这样上进，是真的就是因为爱吗，她从来都没得到过的东西，原来可以这样有力量，足够让一个身处在困境与黑暗的人无数次的重启，也无数次的重来。

后来，何玖在傅臻每日都会路过的那条街上应聘了一家咖啡店的玩偶人员，店主问她：“你可以坚持吗？”

何玖点头：“可以的。”

因为实在是没人愿意来干这样辛苦的工作，难得来一个小姑娘，店主也愿意留下她。

店主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行，明天正式开始吧。”

“我叫李可，木子李，可以的可，你叫我李姐或者其他的都行。”

何玖笑了笑：“好的，李姐。”

那段时间，何玖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太阳晒着她，她在外面招揽客人，许多人和她合影，是小朋友时，她便耐心地被拉着拍照。

汗水顺着额线滑落，黑发濡湿，掌心也一片潮湿的意味。

很难受。

到了下午六点，傅臻就会从街的那边走来，脚步匆匆，和她擦肩而过。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摘下了头套，露出她狼狈的面容。

她久久注视，好久，才会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李可叫她：“小九，时间到了，过来吃个冰激凌吧。”

“来了。”

李可吮着冰激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真舒服啊。”她又凑近何玖，好好奇的问：“话说，你刚刚在看什么啊？”

何玖垂下眸，声音很淡。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