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姓张,名字里有个山字。
他在这里呆了很久,他不知道到底多久,几天,几月,或几年。
他记得一个名字中带海的人,却不记得他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他记得一个姓汪的女人,却不记得他的长相;他记得一群小孩子,却不记得他们都多高多矮。
他可能记得很多,但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或许,记得也没有意义了。
一片漆黑。
他好像看到一个少年向他伸手。幻境吧。
他搭上去。
睁开眼,果然是梦。
却又见一个身影。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握着他的手:“别动。”
他听话,不动。
此后余生,他永远听这人的话。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这一个人。
往后余生,他目光所及只有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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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爷,您说张海客在哪儿?”黑瞎子一边玩着一条粉色领带一边问。
“我还没问你呢,你傻吗?张海客是那么好找的?”解雨臣非常烦躁地从随行行李里掏出一瓶红酒,目光一斜,一愣:“你这领带哪儿来的?”
“您脖子上。”
解雨臣一摸领口,果然只剩领子,他一抬头:“你什么时候拿的?”“你睡的时候,怕你勒着难受。”
解雨臣再次愣住。他以为自己眯了一会儿,黑瞎子不能发现。
“还有小花,你也太不讲究了,我在你家蹭……住了这么久,没见你午睡换过衣服。”黑瞎子想想,又补充一句:“也很少午睡。”
解雨臣默默拔出酒瓶的塞子,不说话。
正午的阳光太亮。
黑瞎子看看被拉上的黑窗帘,心道这人住酒店也要黑窗帘,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花儿爷,介不介意瞎子和您睡一个房间?”
解雨臣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只听有人敲门。
黑瞎子挑挑眉,用口型对解雨臣说“我去”便走到门前,一边说谁啊一边开门。
一开门,解雨臣还未看见门外的人,就见黑瞎子脸色瞬间不好,随后勾起一抹冷笑:“先生,找谁?”这声音和他往常一样,但又冷了许多。
门外人不语。
解雨臣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到黑瞎子身边。黑瞎子侧侧身,想挡住他的视线,却晚了一步。只听门外人道:“解当家,好久不见。”
一时,解雨臣竟不知到底该感慨一句“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冤家路窄”。
门外正是与吴邪十分像的张海客。
“我知道您会来,但万万想不到是和黑爷一起。”张海客笑笑:“但无所谓,您是来调查张日山的吗?”
“是。”
“您知道张山客吗?”
“知道。”
“哦?”张海客像有点惊讶,“是吗,还是我小瞧九门人了。也对,您可是解九的后人。”
解雨臣像听不到这话中的暗语,说:“张先生,您想告诉我们什么有关张副官的事情呢?”
“你们?”张海客一怔,又看看一脸阴霾的黑瞎子,懂了什么:“哦……这个啊,其实简单。”
“我不需要进去,就能说清楚。您也不要问我说的目的是什么,反正,肯定是有所图的。
“他本名叫什么我也忘了,后来由于一些事情,他必须要和我做一样的事,在张家,就像张起灵,名字是有很大作用的,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身份的象征,所以,他和我一样,名字中有客。”
“是吗。”
“您很淡定啊……”张海客轻笑一声,“然后,他本家,您知道,内族有小分部落,他在的那个部落出了个叛徒,东北张家对叛徒……有阴影,所以诛了那一脉。他挺能跑,一路跑到张家古楼,还……反正又出了一点事情,所以张家把他放走了。”
黑瞎子一笑,恢复原状:“您这一会儿一个事情,也不讲清楚,我们还得查啊。”
“我知道。”张海客斯斯文文地推推眼镜:“我的目的,只能您二位慢慢猜了。”
新月饭店,请来的角儿正在唱贵妃醉酒。
二楼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推推眼镜,轻声对身边的女人说:“梁小姐,想吃什么?”
女人嫣然笑道:“张副官随意,您请的就是我的福气。”
“不用客气,湾。”
“滚。”
男人低头,似笑非笑地勾勾嘴角。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们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男人微微抬头,伸手搂住女人的肩。
世人皆道,张日山与梁湾,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在一起的消息传遍外八行时,女人艳羡梁湾好命,男人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
谁知这是一场没有合同的商业合作。
谁知她是个复仇者。
谁知他心中,藏了个向他伸手的少年。
鬼叹,山中之客,知恩而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