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张日山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也成了往事。

黑瞎子凭栏，从个纸袋中取出两支画笔，递给一个正在撕纸的人，有些无奈地笑笑：“小花，一张纸，撕这么久吗？”

解雨臣皱皱眉头：“废纸太多，撕了节省空间。”黑瞎子又笑笑，推推墨镜，抬头看看夕阳，不知怎的想起了吴邪，问身边那个耐心全无的白衣美人：“你说，吴邪和哑巴张，能安稳吗？”

“……”解雨臣撕纸的动作停了停，语气平淡：“不能。”“这么笃定啊？”黑瞎子被逗笑了：“吴邪听见是不是得砸你？”

解小花本着说大实话不怕人打的原则继续平淡着：“他不会，他知道这是现实。”黑瞎子还想笑，却觉得不太厚道，转而叹了口气。

一直埋头苦撕的花儿爷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脸上写着一句话：您老又想感叹什么？

黑瞎子张张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开始关心徒弟：“张起灵有个……呃，伙伴。”解雨臣没接茬，想看看这人难得一见的正经能维持多久。

“伙伴，”黑瞎子着重重复一遍，摘下墨镜，看着地面，“仅仅算得上是伙伴，都不算朋友。”言罢，微抬起头，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却在刚扫到他向上挽了两下的衣袖时听到一声无所谓的轻笑。

解雨臣半笑不笑，用不在乎的语气说：“那便好，要不然我都得告诉吴邪让他小心情敌了。”

黑瞎子跟着笑了，那笑容却又怔在脸上。他对上他的双眼。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在问他，所以呢？

他从未忘记——无论多少次想忘记，那年那日，对方也是这么平静的等着他的后话。

黑瞎子一哑。

解雨臣看着这双眼睛，心道吴邪还是单纯，竟真以为纠缠了黑瞎子几百年的邪病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如果不是自己知道的早，提前派自己的人把吴邪请的医生调包了，那些可怜的医生可能已经死了。

他什么都知道。黑瞎子闭口不提的往事他套不出来，但猜二三分，还不成问题。

黑瞎子的眼睛，和那扇青铜门、那个张家人、那个云顶天宫甚至是那个“终极”，都有关系。

夕阳残红，照在二人身上。

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人先开了口，黑瞎子整理一下皮夹克，道：“据我所知，这个人是在哑巴张第一次进青铜门前死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贱兮兮地摆了个造型，“你黑爷人脉过于长了。”

解雨臣面不改色地把黑瞎子因为摆姿势而搭上自己肩头的手拍下去，连白眼都不想翻，心道若不是为了吴邪，他真想马上把这个瞎子的嘴封上。管他什么张起灵伙伴骨灰的，和他花儿爷有什么关系？

“别啊小花。”黑瞎子笑着哄已经非常不耐烦的美人，开始正八经地介绍这个自己多年前从几个奇怪的乞丐嘴里听到的“市井八卦”。

“大概是清……中期？那时候哑巴张应该已经十八了，毕竟他也就比黑爷我小了十岁二十岁，太年轻就说不过去了。那个人应该比他小，十五六吧，据说那时候在东北那片倒斗的经常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男的。

“他应该是死在一个叫乱葬岗的地方，东北有个乱葬岗，周围有个战国的墓。听说哑巴张直接在墓里把他的尸体烧了，用个特精致的小木盒装着带了出来，又带进青铜门，最后带去一个那个人很向往的地方，并把木盒留在那里，再未去看。”

解雨臣看着一地碎纸，却回了一句与前面的话中的重点毫无关联的问题：“你比张起灵大？”

“对啊”黑瞎子下意识回答，答完才发现对方这问题非常的……奇怪。刚才自己的一大段话里，只有一句和自己有关，他说的云淡风轻，或者准确来说他都没注意到这句，这是他习惯性的把自己抬得高一点，甚至比哑巴张都高。

可他听见了。

他连自己兄弟有没有情敌都不管了，甚至听不出这段胡扯中暗藏的一个“目的地”。

这可和小九爷作风相背。

黑瞎子还没想好怎么接，小九爷自己也发现这话的不妥，马上改口：“我在替吴邪问，毕竟如果你和张起灵熟还比他大，就该让吴邪叫你哥，那你进了吴家，你齐家的祖宗可能会从坟里爬出来打你。”

黑瞎子别过头，轻笑一声。

这话简直比幼儿园孩子买糖的借口都不充分。谁能想这是解当家说的。

这一笑激怒了解当家。解当家本尊非常想把这人辞了，理由是半身不遂，原因是打的。赔钱也认了。

当时，黑眼镜离残疾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可庆他及时转回来：“小花，别，听我说。”解雨臣把最后一张完整的素描纸放进袋子，头都不想抬，怕忍不住打人。

“这个乱葬岗里，有两个张家人的故事，一个是刚讲的，哑巴张的，另一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对方的质疑：“一共你就认识那么几个张家人，两个？这太巧了吧？”

“对啊，”黑瞎子摊摊手，“但这是事实啊，我总不能用哑巴张编故事。”

“而且这个张家人，你也认识的，他没死在乱葬岗，但和这个地方……有渊源。”黑瞎子把最后三个字重读。

“内族的？”

“嗯”

“张日山？”

“……”

“是不是你赶紧的！”解雨臣把碎纸捡到另一个袋子，眉头快打成死结了。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黑瞎子在死亡的边缘线不离不弃地徘徊着，“我也是偶然看到的。”

下一秒，他只觉一道寒光射在自己身上。黑瞎子马上不贱了：“但我觉得是他，时间也好，长相也好，都像他，但他不叫张日山，叫张山客。”

“客？”解雨臣觉得熟悉：“张海客？他和张海客有关系吗？”“有，他是被张海客杀死的。”

“死？”

“我找到了两个木盒，同一个人，一份写着已死，一份写着已驱逐。”黑瞎子戴上墨镜：“而且在第二份上还有一行血字，说……”

“已驱逐，但留一命，任其往张家外族，吸引汪家注意，尽最大可能为内族拖延时间。执行者，张海客。”

“外族，汪家？那确实像张日山，但汪家和他有关系吗？”

“不一定，”黑瞎子再次推推墨镜，“但我觉得，老九门和张日山加起来十个人，每个都在吸引着汪家，缺一个，汪家都不会这么提防九门。”

解雨臣本就没完全松下的眉头再度紧急集合，却又听黑瞎子一笑，正想动手，却被人抵上了眉心。

对上那人的眼，见他嘴角的笑意：“别啊花儿爷，眉头皱这么紧容易长皱纹，你还唱不唱戏了？”

他只觉自己的眉头，被一个人手动松开。

很多事情不言而喻，但解雨臣仍不甘心，他近三十年的生命中，他到现在依然承认对自己好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面前这人。

他不肯放他走。甚至一定要和对方有个明面关系。

但现在，他忽然不想坚持了。

挺好的，夕阳之下，还有人陪自己疯。

解雨臣顿了很久，再开口，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为什么从张日山开始查？”

三天前，他让对方决定先查谁。

“因为他是现存的最后一位老九门。”

“老九门？”

黑瞎子手还在他额头上：“嗯，他是老九门。”

“为什么？”解雨臣有些惊愕。

“花儿爷，你知道吗，在霍仙姑还没当上当家人的时候，就已经有老九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