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可贴

夕阳酝酿澄红的醉意，伴随着黑板上簌簌下落的粉笔灰，有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整理着东西。

　　顾晏下意识望向墙上的挂钟——六点半。因中秋节减免了得上到十点的晚自习，放学那一刻整个班里便空了一半，这会仍有人在，也算个奇迹吧。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两人对视，皆是一愣。

　　“你还没回去？”慕灵率先打破安静。

　　开学至今得有小半月了，他们却是除了那天几句尬聊之外，再无聊天字句，此时突兀一开口，顾晏也颇觉几分意外。

　　他摸摸鼻子，反问:“你不也还没回去。”

　　慕灵却是一副“你问的什么愚蠢的问题”:“可是今天我值日啊。”

　　顾晏顿时闭了嘴，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细线，唇珠被卷着藏起，瞧着活像冰块脸。

　　冰块帅哥？慕灵噗嗤一笑，炸开了那复而凝结的气氛，指了指顾晏右手手臂:“嘿，需要创可贴吗？”

　　顾晏慢半拍才低下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口牙印——刚才打架时刘浩宇下的损招。

　　他有洁癖，打完架撤场时不忘跑洗手间冲洗，以为血也凝固了，此时手臂颇有些瘆人:有那口牙印，有他冲热水时烫出的绯红，在偏冷白的肤色下衬得很是惨烈。

　　“……谢谢。”顾晏对待恶意倒能应付自如，可他人的善意……他想着，脸色不由得黯淡。

　　“还愣着干嘛？你过来呀。”慕灵低头翻找了好一会，见他还是杵原地不动，催促着朝他招手。

　　顾晏身形僵硬片刻，全心放在自己走姿方面，别扭地坐在一旁:“我自己来吧。”他低头垂眸，默默攥紧了拳。

　　慕灵却是挽了挽垂在颈边的头发，大方一摆手。“没事，左手不方便，我帮你贴。”她又斜坐俯身，瞪大眼睛观察顾晏神色，“实在勉强的话，那你就自己来吧。”

　　顾晏偏过头:“……谢谢。”

　　慕灵终于翻找出创口贴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便听见几声讪笑:“哈哈……哈哈，这个，嗯……你介意这个吗？”

　　“嗯？”顾晏刚一回头，就不自觉屏住气，“这个？”

　　映入眼帘的，是正方形的创口贴，上面印着一只戴粉帽子的白兔——美乐蒂。

　　空气静默一瞬，慕灵已经开始悄咪咪缩回那只手了，而顾晏的声音响起了。

　　“没事。”

　　慕灵一番打圆场的话语登时卡喉咙口，像笑弯了的柳叶眼瞪成圆杏眼，讷讷:“啊？”

　　“我说，可以。”顾晏不耐其烦地重复道，慕灵刚才的表情实在呆，像只埋头苦干饭的小松鼠突然被抢了松果，呆愣愣的。

　　“哦哦哦。”慕灵回魂了，耳根子却不觉浮上几缕红云，顾晏移开定格在她耳垂的目光，掩饰般轻咳一声，目光虚飘向窗外绚烂的火烧云，此刻日光燃烧殆尽，缓缓坠入地平线，树枝摇曳，像起舞的新娘。

　　“好了。”慕灵小心翼翼地贴平整了，眼前小臂冷白修长，青筋突起添了几分英气，却被美乐蒂图案尽数打破，只剩下……憨？

　　顾晏一回神便看见慕灵攒满盈盈笑意的眉眼，手又不自觉收拢蜷紧，故作淡定道:“嗯，谢谢。我先走了。”

　　起身后步伐快、步子也迈得大，慕灵抢在他出教室前喊:“对了！创可贴贴久也不好，最好隔段时间换一下。”也算是给了顾晏嫌创口贴秀气换下的理由、给了自己的善意被别人嫌弃的一个台阶。

　　顾晏顿住脚步:“嗯，早点回家。”

　　“拜！”

　　“再见。”顾晏不用回眸都能想象背后那个笑着挥手的身影。

　　正如他所想，慕灵被晚霞淋洒遍身，一直挥手目送他出去，自然也没漏听那细若蚊鸣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