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翠（一）

真正醒来的时候，聂平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屋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人：离榻五步处摆着一张桌子，一位公子正单手捧头，拄着下把半眯着眼打瞌睡，那半睡半醒的不是别人，正是聂平吟她二哥聂怀桑。

聂平吟二哥，二哥……

聂平吟抿唇轻松呼唤那人，可好梦正酣的聂怀桑并不是两声轻弱似蚊蝇的叫唤便能弄醒的。聂平吟想了想，起身去摇他。

聂怀桑皱着眉头醒来，看见披头散发立他面前的妹妹时高兴坏了，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正欲大喇喇关心几句，却见聂平吟食指伸直在唇前、另四指握住，示意他噤声。

聂怀桑对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顺从地笑着抓起桌上的茶壶分别给二人倒了杯茶，聂平吟小啜润口后单刀直入地问：

聂平吟二哥，你都喜欢蝶梦仙子那么多年了，为何一直没有上门提亲？

猝不及防地被关心了婚姻大事，聂怀桑一个茶杯没拿稳，让茶水浇了自己一身。他红着脸，捏着空杯子支支吾吾了半晌，期间悄悄抬眼瞧了一眼妹妹，想着她和金蝶关系不错，最后心一横，索性将话直说了：

聂怀桑我……

聂怀桑我私下旁敲侧击的次数可真是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聂怀桑你也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我直到年前才她得了一句话，之后才敢将我的心思过了明路，托大哥大嫂帮忙去兰陵金氏探探口风。

聂怀桑却不知是哪个龟儿子从中作梗，兄嫂只要一提到她，金宗主、金夫人便顾左右而言他！

聂怀桑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见她家长辈如此态度，兄嫂也不便直言。

聂怀桑最后，我的满心期待只换来她通过金子轩送来的一只鸟，就这还被你放跑了……

言至此处，聂怀桑满怀怨念地瞪了聂平吟一眼。

聂平吟愣了一下，蹙眉沉思片刻后不确定道：

聂平吟……敛翠？

聂怀桑哼了一声，权作默认，然后情绪突然低落：

聂怀桑敛翠……

聂怀桑这是皱眉的意思。

聂怀桑吟吟，你说是我想多了，还是……

聂怀桑可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反悔，甚至要这样婉转地否决我们的婚事？

聂怀桑其实那只鸟是我放跑的。

聂怀桑突然苦笑出声，

聂怀桑那阵子我突发奇想，是不是金宗主想拿她的婚事做交易，又恰好发生了些能佐证我猜想的事。

聂怀桑可是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啊，为什么她不相信我、不告诉我、让我来帮她呢？

聂怀桑我一时气恼，越看那只鸟越不顺眼，不知怎么想的，那一夜故意将它的金属脚环松开。

聂怀桑可这样做后，我仍闷闷不乐，便准备拿当时与她还素不相识的你来转移注意力。

聂怀桑可效果太好，夜里我捧着书看到天光破晓，全然忘了还有只鸟……

聂怀桑也是天意，噗嗤，让她皱眉的鸟儿飞了……

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脸、一会儿轻笑，竟在一小段话的功夫里表演了人间百态。